颜湘回到房间后，静静地在床头坐了一会儿，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舍不得一个人，这么地习惯了有那么一个人不计回报地出现在她平淡无波的生活中荡起层层涟漪。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让她感到恐慌。
良久，她忽然侧头盯着礼品袋里的发卡，眉眼渐渐温柔，连唇角莫名浅浅地弯起。那就跟随着心走，既然他一直朝自己走了九十九步，这最后一步由颜湘向他迈出。
颜湘盖好被子，曲起腿靠在床头，打开教程视频，莹白纤细的手指拿起那条编了三分之一的黑色围巾，低着脖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继续跟着视频里的主播编织下去。
……
上午，广播里响起专属的跑操音乐，操场上穿着冬季校服的少年跟随着队伍一边跑着一边喊着口号：“一二一”。
王婷目不转睛地刷着视频，一只手不忘拍着旁边的颜湘，向她安利：“湘湘，我刚刚发现最近上映了一部偶像剧，看样子还蛮好看的。”
颜湘双眸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学生周考试卷，手中批改给分的动作却没停，问：“什么剧啊？讲的什么故事？”
王婷朝她招手:“哎呀，你过来看看嘛。”
颜湘偏过头去，两颗脑袋挤在手机屏幕前。王婷眉眼弯弯地看向她:“男主是不是很帅？”
“是还蛮帅的。”颜湘认同道。
“而且，看起来男女主cp感还蛮强的。”王婷说。
当下大热的小鲜肉演都市偶像剧，就冲男女主的颜值也能吸一大批粉丝。
王婷不经意间瞥见她黑发上的发卡，眼眸划过一丝亮色:“哎，你这个发卡好看。”
颜湘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刚刚的话，抬手往头发那边摸去。
触碰到那枚发卡，颜湘了然一笑:“你说这个呀。”平时不戴发卡，即便是现在戴了也忘记了这一回事。
颜湘将银色珍珠发卡摘下，递给她看。王婷接过，喃喃道:“这质感就是不一样。”
颜湘忍俊不禁:“你在说什么？”
“这个牌子应该有点贵，我之前在我朋友圈有看到过这个品牌的东西。”王婷拿起手机一搜，“喔，还是动漫联名款。”
王婷将发卡重新给她戴上，颜湘垂下眼睫，很轻地呼出一口气，明明早就猜到了。
夕阳西下，冬季昼短夜长，不一会儿天便黑了。
颜湘回到家后，客厅亮着灯，窝在沙发处的男人传来声音:“回来了。”
看样子陆修宴应该洗完澡没多久，手上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梢上沾着水顺着干净锋利的侧脸线条落在脖颈和锁骨处。走到颜湘身边，她还能闻到陆修宴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颜湘的脸莫名开始发热。
陆修宴的视线停在那枚发卡处，唇角弯了起来:“看来我眼光一向很好。”
“......”颜湘猜到他应该是说发卡。
“还是和你最般配。”
颜湘没听懂，明明说的是发卡，可是为什么在她听起来还有另一层含意。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完，陆修宴就低下脖颈，颜湘恰好抬起眼眸，两人视线交织，而他的气息侵略性太强。看着眼前这张骤然放大的脸，颜湘瞳孔微缩，心脏霎时间漏跳一拍。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具有蛊惑性，落在耳边:“你脸红什么？”
颜湘立即撇开脸，后撤一步，掩饰住自己的神色，张了张口，极力否认道:“我才没有呢。”
颜湘想也没想，直接一顿输出为自己辩解:“是你，这青天白日的......”
话音未落，意识到现在是晚上，颜湘闭了闭眼，认命妥协道:“我先去洗澡。”
陆修宴擦着半干的头发，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忽地敛唇笑了起来，他笑时眉眼舒展开来，看上去心情极为愉悦。
洗漱完后，颜湘打开电视继续追王婷给她安利的那部电视剧。剧情已经到了高潮，男女主面临感情的抉择，因为两人身份家世的地位差距太大，男主父母不同意两人在一起。
男主角眼中含泪:“不行，爸，我这辈子就认定她了。”
“不行，她就是看上我们家的钱了。”
男主角极力辩解:“她不是这样的人。”
电视剧继续播放着，颜湘忽地偏过头去，好奇他的想法，不过也只是随口一问:“如果，叔叔说我就是看上你的钱了。换做你是那个男主角，你会怎么说？”
“嘶。”陆修宴微蹙着眉，佯装思考，“可能我爸说的也有点道理。”
颜湘眼睫微垂，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
陆修宴将她的神情落入眼中，薄唇微勾:“所以我会告诉他:我知道了。”
“爸，你可千万不要破产。”毕竟我的幸福就掌握在你手里。
话音一落，颜湘像是忍不住一般，抿唇笑了起来，肩膀抖动。
“我要是叔叔，听到你这么说，肯定会被你气死。”
颜湘继续形容一下:“你这就是典型的——”
“败家子。”
陆修宴没有反驳，将身体往她旁边挪了一下，一张脸凑到她面前，见她不明所以的模样，低头一笑。
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嗅着她的奶香味，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败了就再建。”
颜湘很轻地笑了一声，抬手在空中停了一瞬，最后双臂环抱着他算是回应。
“我过两天要去出差。”颜湘思索道，“估计要好几天。”学校下通知，去外地开会，听公开课，学习其他学校的优秀教育方法。
“好，我知道了。”
电视剧依然在放着，又是下雨天，男女主面临分手的局面。
......
清晨，颜湘缓缓睁开眼，阳光透过窗帘缝洒下金色光芒。闭着眼，缓缓坐起，十分钟后才不舍地起床洗漱。
来到客厅后，看到桌上的蓝色便利贴，写着:注意安全，在外面也要好好吃饭。
颜湘会心一笑，转身去厨房端出早餐，不过，小米粥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记得家里还有人等你回来。
一行人抵达南城后，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街道上，行人们撑起了伞，五颜六色的伞面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鲜艳。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面上汇成细小的水流，悄无声息地流向低洼处。渐渐地，雨丝变得绵密起来，却依旧温柔，不像北方的雨那样凌厉刺骨，而是带着一种缠绵的湿冷，慢慢渗进人的肌肤里。
“这南方也太冷了吧？”下完高铁站王婷忍不住吐槽道。
“阿嚏——”颜湘打了个寒噤，拢了拢身上的大衣。
抵达酒店后已经将近晚上八点，颜湘坐在床上，率先打开手机给陆修宴报了平安。她洗漱完后，擦着头发，打开窗户想看一眼这座城市，不料一阵刺骨寒风袭来，逼迫她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王婷和她一个房间，躺在床上，刷着工作群里的群公告，说：“看来我们明天八点起床，去第一个学校就是去南城一中。”
颜湘侧躺着，微蹙着眉，这么晚了，陆修宴还是没有消息，不忘回应着王婷：“对。我定好了闹钟。”
可能他还在忙吧。
王婷一面去包里将充电器翻出来，一面关心道：“你饿不饿，我看你晚上基本没吃。”
颜湘将热水袋放在手心捂了捂，冲她笑了笑：“没事，我没胃口吃不下。”紧接着，抽了张纸，擤了下鼻涕。
看了眼时间，快23点半了，颜湘放下手机，毕竟明天还要上班。
窗外，雨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无休止的低语。
颜湘枕着洁白的枕头，眉头紧锁，唇色发白，原本清丽的脸此刻毫无血色，额头沁了一层冷汗，沾湿两鬓的黑发，指节发白地攥紧了身上盖着的棉被。辗转反侧，睡得极其不安稳，胸口略有起伏，梦里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
……
过了许久，颜湘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后背，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梦里那双冰冷的手仿佛还掐在她的脖子上，窒息感挥之不去。她大口喘息着，手指紧紧攥住被角，直到指节发白才勉强找回一丝真实感。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昏沉得厉害，喉咙干涩发痛，连吞咽都困难。
“醒了？”王婷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水，见她脸色苍白，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昨晚翻来覆去的，早上起来我怎么叫你都不醒，才发现你发烧了。”
颜湘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先咳嗽了两声，嗓音沙哑：“谢谢。”
颜湘接过那杯温水：“现在几点了？”
“十点三十四。”
“放心，我跟组长请了假，你先好好休息。”
王婷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啧”了一声，她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体温计，塞进颜湘手里，“量一下，我去给你找退烧药。”
颜湘低头看着手中的体温计，指尖微微发抖。她总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和那个噩梦一样，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吃完饭后又休息了一下，颜湘感觉身体好多了。下午，两人就去南城一中听公开课。
“你确定没事？”王婷压低声音问，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
颜湘勉强扯出一个笑，轻轻点头：“好多了，就是有点累。”
教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可她却觉得手脚冰凉，仿佛那股阴冷的湿气还黏在她身上。公开课的老师在台上侃侃而谈。
她努力集中精神，可思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回那个噩梦，漆黑的走廊、急促的喘息、还有那双死死掐住她脖子的手，陆修宴依旧没回她消息，从昨天到现在，让她不免有些担心。
“颜湘？”王婷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先回去？”
她这才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她松开手，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没事，可能是还没完全退烧。”
公开课结束后，一群教师一起站在大巴前，两方有说有笑，颜湘迫不及待地打了个电话过去，一道冰冷的女声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晚上回到酒店后，颜湘没等来陆修宴的电话却接到了郑筠阳的电话。她眉心重重一跳，没细想，“喂——”
那边声音哽咽，却强装镇定：“颜湘，阿宴，出事了。昨晚实验事故，不小心受伤了昏迷不醒，现在医院做手术。”
颜湘大脑空白一瞬，瞳孔骤缩，用了好几秒的时间去思考他的原话，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眼泪早已顺着脸颊划落，一滴又一滴地砸在地上，视线模糊一片，心脏感觉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抽了出来，莫名觉得有点空儿。
掉落在地的手机那头不断有声音传来：“听得到吗？喂？颜湘？”
片刻后，颜湘稍稍缓了过来，唇角微颤：“我知道了，我现在收拾东西赶过去。”
王婷一回房就看到颜湘在收拾东西，好奇道：“你这是……？”
颜湘继续低头收拾东西，回应着：“我家人生病了，我得回去照顾他。”
王婷坐下来，问：“好，要我给你请假吗？”
“谢谢，我已经请好假了。”
颜湘买了最近一趟的高铁票，向郑筠阳打听陆修宴的消息。
【郑筠阳告诉她：阿宴刚刚醒来，手术比较成功。但是现在要拄单拐才能行走，眼睛。】
【颜湘回复道：怎么了。】
【颜湘：快告诉我。】
颜湘心里像是一根紧绷着的弦，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冒出来，却始终不愿相信，也不敢问出来。
【郑筠阳：暂时看不见。】
霎时间，弦断了。
她垂眸盯着微信聊天页面，眼角有点红，眼底的湿意出来，她吸了吸鼻子，用纸擦去手机页面上的水滴。
颜湘不敢去想，他一定很疼，明明那么善良那么好的一个男生，怎么会经历这么不好的事情。他那么骄傲耀眼，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又该怎么接受自己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