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池蒸腾的雾气漫过竹帘时，沈清秋正被尾鳍拍醒。他睁眼便见一簇冰蓝鳞片扫过鼻尖，昨夜蜷在池底的鲛人此刻半个身子扒在池沿，湿漉漉的发梢垂落在他膝头，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别动。"沈清秋握住少年试图撕扯绷带的手腕，指腹触到鳞片边缘细密的锯齿。洛冰河耳鳍骤然张开，喉间滚出低沉的嗡鸣，尾鳍将池水搅出漩涡："伪善者...昨日就该让海鬼撕碎你..."

沈清秋轻笑一声，折扇尖挑起池边青瓷碗。琥珀色药汁泼在鲛人尾鳍伤处时，少年浑身鳞片炸起，十指扣进青石缝隙，生生掰下半块石料："你下毒！"

"南海皇族连月见草都认不得了？"沈清秋用银匙敲了敲碗沿，叮咚声惊飞檐下白翎雀，"这药方还是你们鲛医献给苍穹山的。"他故意将"苍穹山"三字咬得绵软，如愿看到少年金瞳骤缩。

日头攀上竹梢时，洛冰河终于肯将鱼尾浸回药汤。沈清秋倚着紫藤架剥莲子，青玉案上堆着昨夜被咬碎的珊瑚渣。他每抛一颗莲子入池，水面便浮起串细小的气泡——那尾别扭的鲛人正潜在水下接零嘴儿。

"浮上来换气。"沈清秋屈指弹了下池面，涟漪荡开处忽见血色漫涌。他广袖翻卷入水的刹那，鲛人破水而出，唇间叼着半截墨色海藤，尖牙间渗出的血珠坠在锁骨，凝成殷红珊瑚状。

沈清秋钳住他下颌时，指尖沾到冰凉的毒液："噬魂藤也敢生嚼？"药杵捣碎解毒丹的声音里混着少年沙哑的冷笑："死不了...他们拿这个...喂了我十年..."

竹帘忽被疾风掀起。沈清秋转身将鲛人挡在身后，却见不过是只灰雀撞翻了晒药匾。再回头时，洛冰河已缩回池底，抱着那段毒藤像护食的猫，发间珍珠随水波起起伏伏。

暮色染红窗棂时，沈清秋发现了更棘手的事——这鲛人拒绝一切熟食。蜜饯被拍进池底淤泥，枣泥酥成了糊墙的浆料，最后那碗鸡丝粥，倒是被洛冰河用来浇了院角的龙血树。

"暴殄天物。"沈清秋蹲在蔫头耷脑的灵植前，腕间突然缠上冰凉的鲛绡。少年不知何时游到池边，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水面，鼻尖翕动着嗅他袖间残留的桂花香。

"生的。"洛冰河突然开口，尾鳍拍起水花溅湿沈清秋衣摆，"我要吃...带血的。"

沈清秋拎着滴血的鹿腿回来时，檐下风铃正唱第三遍子夜歌。洛冰河伏在池沿，耳鳍随着割肉声轻轻颤动，月光将他尾鳞镀成银蓝。当沈清秋将切好的肉片推过去时，少年突然攥住他手腕，舌尖卷过指腹血珠。

"...腥。"他蹙眉甩尾，却把盛肉的荷叶往怀里拢了拢，"比南海祭祀的贡品...差远了。"

沈清秋捻着被舔湿的指尖，看那鲛人用指甲将肉片划成细条。月光漏过少年睫毛，在苍白脸颊投下蝶翅状的影，进食时露出的尖牙闪着珍珠色，竟显出几分稚气。

后半夜落雨时，沈清秋是被冰碴子砸醒的。洛冰河不知何时爬上了他打坐的蒲团，鱼尾卷着 stolen 的薄毯，发间凝满霜花。沈清秋伸手探他额间，被寒气激得指尖发麻——这鲛人在无意识释放冰魄。

"醒醒。"沈清秋捏住少年后颈，触到鳞片下突突跳动的血脉。洛冰河突然睁眼，金瞳蒙着层冰雾，利爪撕破他肩头衣衫："别碰...会冻碎..."

骤雨敲打竹瓦的声响里，沈清秋反手扯落纱帐。鲛绡轻纱缠住洛冰河双手时，他顺势将人裹进怀中。少年鱼尾挣扎着拍碎茶案，尾鳍却被沈清秋用发带缚住："安静点，你当我是那些瓷做的人？"

怀中的躯体渐渐回暖，洛冰河耳鳍蹭过沈清秋喉结，突然闷声道："你身上...有祭坛的味道..."他指尖划过修士心口，"这里...跳动的声音...和潮汐同频..."

晨光穿透云层时，沈清秋颈侧多了道结冰的牙印。洛冰河蜷在池底补觉，发间缀满他昨夜情急之下撒的安神粉。药杵撞击玉臼的声响里，沈清秋翻开泛黄的《南海异闻录》，停在"皇族鲛人成年时将引发海啸"那页，余光瞥见池面浮起的冰花正凝成珊瑚树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