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舍檐角铜铃第七次响时,沈清秋正捏着绣针给洛冰河缝补鲛绡衫。少年伏在灵泉池边的青石上晾尾鳍,发间缀着晨露凝成的珍珠,耳鳍随针线穿梭声一颤一颤。
"别动。"沈清秋按住他腰间欲滑落的冰蓝鳞片,指腹蹭过新生的软鳞,"昨日才结痂,又想蹭破?"
洛冰河尾鳍拍起水珠溅在绣绷上:"多事..."他忽地僵住——沈清秋竟将蜜渍梅子含在唇间,引线穿针时梅核在齿间轻转,酸甜气息混着青竹香丝丝缕缕飘来。
暮色染红窗纱时,院门忽被叩响。沈清秋以袖掩去鲛人身影,开门见是渔村阿嬷挎着竹篮,篮中鲜鱼尚在甩尾。"仙师半月未沾荤腥了。"老人眯眼笑望檐下新挂的熏鱼,"今早捞着条蓝纹鲷,想着给您炖汤暖身。"
沈清秋接过竹篮时,瞥见洛冰河潜在池底窥视。少年耳鳍紧贴颅骨,指尖扣着池壁海藻,金瞳在暗处泛着幽光。待老妇蹒跚离去,他倏地浮出水面,尾鳍将竹篮拍翻:"腥臭!"
"这是东海蓝鲷,你族幼崽的伴生鱼。"沈清秋拾起挣扎的鱼,指尖轻点它额间月牙斑,"每逢满月..."话未说完,洛冰河突然夺过活鱼塞进口中,尖牙刺穿鱼鳃时溅了满池血沫。
沈清秋腕间红绳无风自动。他捏诀洗净血污,却见鲛人蜷在池角发抖,喉间鲛珠混着血块不断上浮。"吐出来。"他并指点在少年后颈,触到逆鳞下暴突的经脉,"这鱼被种了追魂引!"
月华漫过柳梢时,洛冰河正趴在沈清秋膝头呕毒血。修士掌心贴着他战栗的脊背,青芒顺着鳞片裂隙游走,惊觉每片鳞下都埋着咒钉。"南海竟用子母蛊..."沈清秋碾碎掌心血珠画符,朱砂纹路在鲛人苍白的肌肤上蜿蜒如蛇。
子时三刻,追兵踏月而来。沈清秋将洛冰河藏进后院药圃时,少年攥裂了他半幅衣袖:"我不躲..."鱼尾鳞片因愤怒尽数张开,"让他们看...看南海怎么养出个怪物..."
"嘘。"沈清秋突然将鲛人拥入怀,指尖划过他耳后银鳞,"好孩子该得糖吃。"一枚冰珠塞进洛冰河唇间,甜意漫开时他惊觉这是用共感珠凝的百花蜜。
三名黑袍客破门而入时,沈清秋正在煎茶。雪沫乳花浮在青瓷盏中,他抬袖斟茶的模样像极了山间闲客:"夜露重,喝杯暖身的?"
为首者面具纹着血珊瑚,三叉戟挑翻茶案:"交出祭品,留你全尸。"沈清秋旋身接住飞溅的瓷片,腕间红绳忽被夜风吹散——这是解禁的信号。
药圃轰然炸开。洛冰河破土而出时裹着漫天紫藤花,尾鳍横扫将追兵逼至墙角。沈清秋却蹙眉:"冰河,左三寸。"
少年旋身避开毒镖,耳鳍被削去半片。沈清秋折扇点地,青藤自砖缝疯长缠住敌手,语气仍温润如教孩童习字:"说过多少次,鲛人搏杀时尾鳍要贴地三..."
"啰嗦!"洛冰河撕开最后追兵的咽喉,转身却被沈清秋用外袍罩住头脸。血腥气里混入冷梅香,他听见修士带笑的声音:"小殿下杀红眼的模样,可不能被月亮瞧了去。"
清理战场时,沈清秋在刺客腕间发现枚贝壳符。洛冰河见状突然暴起,鱼尾将尸体拍进池底:"别碰!这是...这是母妃棺椁上的镇魂贝..."
沈清秋捻着符咒灰烬,看烟尘在空中凝成女子虚影。洛冰河突然哼起破碎的曲调,歌声震得檐下风铃尽碎。当最后个音符消散,修士腕间红绳自行缠上鲛人脚踝,在他苍白的肌肤上勒出朵红莲纹。
"噬魂契?"沈清秋试图解咒,却被洛冰河握住手腕。少年眼底浮着层水雾,尾鳍却将修士圈在池边:"你早看出我的身份...为何不逃..."
更漏滴到寅时,沈清秋在廊下捡到片染血的耳鳍。洛冰河缩在池底装睡,发间气泡暴露了清醒的事实。修士将耳鳍浸在灵泉中温养,哼起段江南小调——正是那夜老妇送鱼时唱的渔歌。
水波轻晃。沈清秋数到第三遍副歌时,少年终于浮出水面,湿漉漉的脑袋枕在他膝头:"难听..."尾鳍却悄悄拍打节拍,"比鲛人挽歌...差远了..."
晨光穿透云层时,沈清秋腕间红莲纹突然灼热。洛冰河攥着片鳞刃抵在自己心口:"解契...否则我..."话音未落,修士突然倾身含住他耳鳍伤口,舌尖卷去渗出的血珠:"否则怎样?让小殿下再掀次我的屋顶?"
鲛人瞬间从耳尖红到尾梢,窜回池底时撞翻了药架。沈清秋笑着拾起滚落脚边的安神丹,却见洛冰河从水草间探出指尖,勾走了他腰间盛蜜渍梅子的锦囊。
午后的疗伤添了新项目。沈清秋握着鲛人指尖教他控水,洛冰河故意凝出冰锥击碎瓦当,却在修士叹息时,悄悄将冰晶化作一枝并蒂莲插进他发间。
暮色四合时,沈清秋在池边石缝发现枚鲛绡荷包。里头装着碎珊瑚、蜜饯核,还有片染血的龙鳞——正是他半月前替洛冰河拔除的腐甲。修士将荷包系回少年腕间时,月光正巧照亮他偷扬的唇角。
夜半骤雨惊梦。沈清秋掀开被衾,见洛冰河盘在梁上舔舐伤口,发梢冰晶簌簌落满枕席。"下来。"他张开手臂,接住坠落的鲛人时被寒气激得闷哼。少年将额头贴在他心口,听着平稳心跳声呢喃:"伪善者...你的命是我的..."
檐下雨帘渐密。沈清秋抚过鲛人新生出的耳鳍,在雷声中哼起改编的鲛谣。他没察觉怀中少年正用尾鳍勾住他衣带,在青衫下摆绣出圈潮汐纹,每一针都缠着冰蓝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