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霖和君若同时拧眉,异口同声:“关我什么事儿?”
李进之回了一记莫名其妙的眼神,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
只有随风保持安静,乖乖地坐在顾月霖跟前。
魏阁老哈哈大笑,指一指身侧的位置,“真是的,我喧宾夺主了,快坐。”又对李进之道,“你跟月霖就不是走一条道的人,跟君大小姐更不是,瞎张罗什么?”
李进之揉了揉鼻尖,明知故问:“那我是哪条道儿上的?”
魏阁老笑意更浓,“皇上的意思是安排你到锦衣卫。”指一指身侧随从捧着的锦盒,“皇上册封你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三日后上任。我就不正式宣旨了。”
李进之迟疑片刻,毕恭毕敬地对魏阁老行礼,“谢皇上,谢阁老。”
“你似乎不大满意?”
“原本打算和月霖一道进官场。”李进之如实道。
“胡扯,这又不是打仗,谁先谁后还不是一样。”魏阁老望向顾月霖,“前一阵你这里不安生,不去我府里也罢了,日后没事就带着你妹妹去找琳琅玩儿。”
顾月霖笑着称是。
魏阁老起身,对李进之一招手,“皇上要见见你,随我进宫面圣。”
“是。”
到了宫里,魏阁老在皇帝面前点个卯,便去了内阁值房。
李进之行大礼拜见皇帝。
皇帝敛目望着身姿挺拔容颜清隽的年轻人,满意地颔首,“三日时间,够不够你搬出李府?”
“回皇上,足够了。”
“经你闹腾这几年,李家三五十年都缓不过来。说到底,李家还是有不少堪用的,你全给朕赶出了官场,朕只好跟你找补。往后别再较劲了,好生当差。”
李进之恭声称是。
皇帝细细问起李家的事,李进之本着避免日后麻烦的前提,全部如实回禀。
竹园那边,君若拿给顾月霖一万三千两银票和一本账册,“上回我不是分了你七千两出来吗?掂量着放到了南边的船厂。”
“造船能赚这么多?”顾月霖好奇地翻阅账目。
君若却不大满意,“一般就是投一千两赚一千两,年景不好,赚头就少了一些。本来想给你一万四千两的。”
“得了,已经超出我预计的许多。”顾月霖随手把银票递给景天,“给太太五千两,余下的放到账房。”
“是。”
君若托着下巴,眼巴巴地道:“哥,明儿去选地皮好不好?”
“好。”顾月霖道,“顺带着去魏府串门。”
“嗯!”
晚间请安时,蒋氏问起那五千两银子。
顾月霖照实说了,又道:“您好生拿着,给您的零花钱而已。”
蒋氏想了想,笑道:“那我就拿着。”
顾月霖提起明日去魏府的事,问她:“您要不要去一趟?”他估摸着魏琳伊快离开了。
“不去了,”蒋氏毫不犹豫,“我翻来覆去琢磨过了,等她真安分下来之前,就请魏家费心安排吧。”
“听您的,明日我问问魏大小姐,要不要我们这边出些银钱。”
蒋氏拍拍他手臂,眼含歉疚。
顾月霖笑道:“我们应该照顾好魏二小姐的衣食起居。”
“到头来,只辛苦你一个。”
“您拉扯我这么多年,不是更辛苦?”
蒋氏拍拍他的手,笑中含泪。
正要用晚膳的时候,李进之赶了回来。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用饭。
桌上有一道番茄嫩豆腐。
“这又是婶婶想出来的新花样?”李进之问道。
“跟洛儿一起琢磨的。”蒋氏笑容慈爱,“她手下送来不少番茄,寻常也不过是做疙瘩汤,要么就当水果吃。”
君若将话接过去,“生吃没什么意思,我就和婶婶开始想法子,试着做了几道菜,就这一道吃着还成。你们快尝尝。”
顾月霖、李进之各自拿起小瓷勺。
番茄熬出了汁,嫩豆腐经过番茄汁的烹煮浸润,入口更加绵软柔滑,又有着番茄汁的酸甜味道。
“好吃。”两人异口同声,瓷勺再次伸出去。
蒋氏和君若相视一笑。
吃到七分饱,蒋氏和君若商量:“往后你就跟我和月霖住一起吧?再怎么知晓你精明能干,在我眼里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要是独自过,我可不放心。”
“哥哥同意吗?”君若笑问。
“废话。”
“那我就赖上你和婶婶了。”君若爱娇地搂了搂蒋氏,“我可喜欢跟您一起做菜说话了。”
“我还不是一样。”蒋氏笑道,“今儿提起这事儿,也是因为昨晚梦见你搬离了竹园,难受得厉害。”
“梦都是反的。”李进之道,“婶婶偏心,怎么不留我?”
蒋氏笑道:“你可是官居四品的李大人了,就算我强留,你还能每日城里城外来回折腾不成?得空就回来,我和洛儿给你做好吃的。”
李进之笑得现出一口白牙,“成!”
饭后,顾月霖邀李进之、君若到书房说话。
他取出蒋昭那本预言的手札,坦诚地道:“我平时一直不敢看,估摸着这里边一件好事都没有。现下天灾时疫已成过去,不能不看了,你们说呢?”
李进之和君若的神色转为严肃,同时点一点头,一左一右站到顾月霖身侧。
顾月霖先和他们一起回顾了之前看过的内容,随即翻到下一页,见上面写着:
元和二十三年八月十九,梁王病故。
“宠了三十好几年的女儿出了岔子,皇上又不管,两股火加一起,是没什么活头了。”李进之说。
顾月霖又往下翻,看到的内容是:
元和二十四年,端午当日起,北直隶数日天降大雨,爆发水灾。
三人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顾月霖缓缓地合上手札。
“要命。”君若咕哝道。
李进之叹气:“这可怎么防?”
“天灾防不了。”顾月霖道,“只能未雨绸缪。”
李进之的手按在他肩上,“那时你必须进官场。”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君若只能苦中作乐地道:“好在还有一年的时间,足够我们一起谋划。”
“这倒是。”
翌日一大早,李进之回了李家,着手搬到名下别院的事。
顾月霖和君若联名写了份拜帖,上午进城时命辛夷送到魏府,他们则去了牙行,询问地皮、宅子相关。
早就说好了,兄妹三个要在城里挨着住,以靠近皇城为佳。
牙行的人一听,便知这笔买卖小不了,先是眉开眼笑,下一刻便为难了:“临近皇城的街巷,卖地皮宅子的是不少,就是有的地方是富贵门庭的人扎堆,有的地方周围却是鱼龙混杂。”
“无妨。”顾月霖道,“你只管说你手里的相宜之处,我们先看看。”
“有公子这句话就成。”牙行的人又高兴起来,取出册子,逐一为兄妹两个介绍详细情形。
竹园地下的书房里有京城各类舆图,兄妹两个一面听,一面在脑海里比对着,最终选了居士巷,说定下午前去瞧瞧情形。
离了牙行,是巳时三刻,兄妹两个正商量着午间去哪儿用饭,辛夷赶回来,奉上魏琳琅的回帖:“魏大小姐说,若公子、大小姐得空,请到魏府用饭。”
两人从善如流,当即前往魏府。
魏琳琅听闻顾月霖、君若到来,亲自迎到外院,请他们到内宅:“外院是我爹的地盘儿,内宅里我才能款待得周到些,还请二位将就。”
顾月霖和君若俱是一笑,随她到了内宅,在待客的小花厅落座。
顾月霖说起魏琳伊的事,问:“她何时南下?”
“十日后。”魏琳琅道,“如今她在府里足不出门,谁也不见,久了终归没好处,家父便想让她早些出去散散心。”
顾月霖颔首以示理解,取出五张一千两的银票,让辛夷交给魏琳琅,“家母的意思是,没道理继续让魏家养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原本那是我们母子该照顾一切的人,怎奈情形不允,只好一再劳烦魏家。”
“这是哪儿的话?”魏琳琅笑道,“琳伊要是能变回以前的心性,我和家父还舍不得放手呢,这五千两,我暂且收一千两,权当一年所用。再怎么着,每个月额外多八十多两银钱,足够任何一位闺秀过得很好。”
“全收下,逐年拨给她就是了。”顾月霖说。
魏琳琅想一想,也没继续推让,“那就依你所言。这是你们对她的一份儿心意,我替她领了,多谢。”
“客气了。”
魏琳琅的视线在顾月霖、君若之间梭巡着,由衷感慨又诚实地道:“三四个月未见,你们已有很大的不同,气度已非往昔。”
以前的顾月霖如玉,如今锐气十足;以前的君若如猫儿,如今眉宇间多了一份清冷。
君若道:“不过是多学了些东西而已。”
三人一起用午膳期间,魏琳琅得知了兄妹两个买宅子的原委,思忖片刻,道:“居士巷,那地方名字好听而已,最早住的多为书生文士,出过几个金榜题名的,三十多年前有人涉案获罪,逐年萧条下去,如今十家起码空着三四家,等着卖出去换些银钱,住的人则是三教九流,什么行当的都有。”
“不打紧。”顾月霖道,“时下人们趋之若鹜的几个地段,一亩地高达两千两,要是买现成的宅院,价钱就没谱了。那就不如买便宜些的地皮,自己找工匠盖屋舍。”
魏琳琅听的意动,“在家闷的时日太久了,下午我跟你们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