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霖和君若该忙什么还忙什么。
魏老夫人提及的他的同窗,一定是杜华堂,却没必要理会。
那边厢,魏老夫人赶回城外别院,到了房里,想起遭遇的怠慢,气得手直发抖。
魏老太爷寻到她面前,一看就知道事情没办妥,不由叹一口气,“说说原委吧。”
魏老夫人顺了顺气,将原委细细讲述,末了道:“看到的庞然大物,通体雪白,举动像虎,样子又像猛犬,那到底是什么?”
“管它是什么。”魏老太爷可没闲心琢磨这个,“你是说,顾月霖和君若一口回绝了?”
“没错。”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魏老太爷哼笑道,“他们打量自己有多少斤两?能入我魏家的眼,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不知好歹!”
有人和自己心思相同,魏老夫人的火气消减了几分,“老二那边,你打过招呼没有?”
“唤他过来了一趟,他说儿女的婚事,要听老大的安排,晚间他便会提及。”
“运桥没道理不同意。”魏老夫人道,“他赏识竹园那两个人,这是一定的。只是,既然那两个小兔崽子心比天高,我们魏家又何必上赶着?”
“你懂什么?”魏老太爷一码归一码,“顾月霖确实有才,我派人打听过了,皇上都赞许有加,待到明年春闱,如何都能考中进士,这样的人,怎么能便宜了别家?
“只要他与魏家联姻,便要承我们的人情,运桥那边也得顾着面子,接我们回去。难道我们真要在这儿度过余生?
“君若自是不消说,虽说名声不佳,优点却是精明练达,谁娶了她进门,便是坐拥金山银山,往后几代都不需愁。”
魏老夫人对银钱并没概念,想着不管怎样,也落不到自己手里多少,只将关乎顾月霖的话听到了心底。
是啊,总要设法回去。如今长子已贵为首辅,谁见了她都得小心翼翼地奉承着,风光的日子,她实在是太过想念。
魏老太爷的话还没完:“春闱之前务必办妥此事。要知道,顾月霖人品才学皆出众,等到会试之后,万一被哪个勋贵惦记上,我们未必争得过。首辅权势滔天不假,却容不得半分差错,勋贵之家却是世代吃皇粮享恩荫,只要不自寻死路,便是一生的安稳富贵,谁不明白这道理?”
“那……日后我还要去竹园?”魏老夫人满脸抵触。
她再也不想被那两个小兔崽子教训了,再不想看到那个怪兽。万一给她一下怎么办?
“指望你?”魏老太爷冷笑,“过两日我亲自走一趟!”
魏老夫人见没自己的事儿了,长长地透一口气,没计较他的态度。
他们的算盘打得不错,没估算到的却是:他们在魏家有眼线,魏阁老在别院也没少安排眼线。
下衙后刚进家门,魏阁老便听心腹说了双亲今日办的好事。
他第一反应是丢人丢大发了:母亲找上门去提亲,月霖和君若要是认为,他以前相助都是为这目的,该怎么办?
而且月霖出自义桐书院,是萧默的得意门生,而萧默最是厌恶官场中的裙带关系,听说后,他这首辅往后岂不是都得被士林戳脊梁骨?
最要紧的是,皇帝会怎么想?调换位置想一下,他也会怀疑魏家看中了乘龙快婿,这才着意推荐。
居然还敢打君若的主意,别人除了认为魏家贪财还能是什么?
魏阁老气得脸色发青,在外院来来回回踱步。
魏琳琅听说父亲心绪恶劣,赶过来看望。
见到女儿,魏阁老强下压怒意,唤她到书房,说了始末,以及自己的种种考量。
“您可真是气糊涂了。”魏琳琅失笑,“可知月霖、君若怎么应对的?”
魏阁老悻悻的,“上火的关键就是不知道,安排的耳目没能跟随到竹园,你祖母回去之后,和你祖父嘀嘀咕咕时遣了下人。”
“他们不会答应的。”魏琳琅笑容更为明丽,“月霖就不消说了,若是那等人,当初答应琳伊结亲不就得了?娶您膝下次女,总要好过娶您的侄女。”
魏阁老面色一缓。
“至于君若,我和她这样投契,缘由之一就是非常不屑嫁娶之事。您也不想想,她那三个异姓哥哥,是京城最出色的少年郎,这样的女孩子,还能将什么人放在眼里?”
“对对对,方才我真气蒙了。”魏阁老释然而笑,“听你一说,我踏实了。”
心情好了,他脑子也就飞快地转起来,扬声唤来护卫头领,沉声下令:“即刻带足人手去老太爷那边的别院,日夜守护,就说京城内外不消停,我记挂着双亲安危,请他们入冬之前不得出门,亦不可会客。”
“是!”
父女两个正要一起回内宅用饭时,魏二老爷过来了。
早在魏阁老与父母翻脸之前,二老爷、二夫人便受够了长辈带头滋长的坏门风,请长兄拨了个宅子搬走单过了。
魏二老爷见到魏阁老,直言道:“爹又要生事,莫名其妙地给我一双儿女定了亲事。
“提及的两个孩子,因着你和琳琅,我知道是极好的,但爹娘一定有自己的小九九,我才不上当,打死也不会应。
“只是,爹最大的本事就是说歪理,我跟他抬杠只能把自己气个半死,就胡乱应承了两句。哥,你可不能不管我。”
语毕,眼巴巴地望着魏阁老。
魏阁老笑开来,“方才正跟琳琅说这事儿呢,别担心,没事儿。”
魏二老爷吃了定心丸,逸出愉悦的笑。
于是,当夜,魏老太爷和魏老夫人被长子再一次收拾了,生气是少不了的,好在两个人心宽,不然也熬不了这么多年,摔摔打打、跳脚骂了一阵,也就消停了。
次日,魏阁老让女儿去了竹园一趟,替他赔礼道歉,保证下不为例。
顾月霖和君若怎么会迁怒魏阁老,但也乐见于父女两个这样鲜明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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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杜华堂总是心潮澎湃。
要知道,他跟首辅的双亲搭上了话,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且,他要为魏家门里的少爷闺秀牵线做月老,话刚开了个头,二老便有了自己的主张,并允诺来日的确免不了请分量更重的媒人,但一定会给他留个位置。
如此一来,顾月霖再想对他敬而远之也没用,有本事就别娶魏家的闺秀。
他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出顾月霖有任何不应的理由——那可是他梦寐以求却得不来的福气,如此行事,不过是自知举业难成,心里简直要羡慕妒恨死了。
为着长远的前景,如今也只好忍痛。
翌日,杜华堂派小厮送拜帖给魏老太爷,却是终日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音。
强忍了两日,他带着拜帖和八色礼品,直接去了魏家别院。
应承他的却是冷面冷眼的魏府护卫,说阁老说了,长辈心绪不宁,不宜见闲杂人等,连他赔着笑送上的礼品也不肯收,打发要饭花子似的让他走。
杜华堂云里雾里,实在按捺不住心绪,转过天来又去了魏府。
魏府守门的护卫问了问他姓名,不屑笑道:“我家老爷、大小姐早有交代,杜公子忘了?您什么时候来,老爷都不得空,记好了,日后再不要来。”
这话里嫌弃的意思太重,杜华堂再没法子自欺欺人,心知事情恐怕是不成了。
连续几日,他颓然至极,在住处窝在床上犯愁。
这日忽然念及顾月霖、君若,忍不住坐起身来,陷入苦思:他们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要是认可他的好心,少不得寻上门来道谢,相反,少不得冷嘲热讽一番。尤其君若,那可是丁点儿委屈不肯受的主儿。
却是一直风平浪静。
或者也可以说,根本没人搭理他。
杜华堂斟酌半晌,终于回过味儿来,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像是被人狠抽了一通耳光。
真正的轻蔑不就是这样么?任你上蹿下跳,对方连个眼神都不肯给。
不管他心里好受难受,与顾采薇的婚事已经没得改,婚期定在农历十一月。
顾采薇和二太太死活看不上这门婚事,他从开始就知道,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愁闷了几日,强打起精神筹备婚事。
至于待嫁的顾采薇,任凭二老爷说破了嘴,仍是憋闷至极,时不时想起君若对自己放过的狠话,一次次,她双手合十,希望君若能兑现将她拖成老姑娘那一句。
事实却是,君若很尊重自己不嫁的意愿,也很尊重别的女孩对婚事的选择,只要男方不是她确信无疑的败类,绝不会出手搅和。
顾采薇那档子事儿,有了二老爷处置的十板子,在君若这儿就已翻篇儿。说到底,她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记别人的小账,尤其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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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当日,魏阁老解除了对双亲的禁足。
午间,魏家老太爷、老夫人赶回魏府,要跟长子好生说道说道。
魏琳琅听说祖父祖母回来时,正和煜哥儿一起吃汤圆。想了想,她说:“祖父祖母回来了,我们去请个安。”
“好。”煜哥儿立刻推开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魏琳琅握着幼弟的小手,带他去了外书房,遵循着礼数行礼,为煜哥儿引见。
老太爷、老夫人瞧着年幼的孩子,眼中闪过嫌弃,前者道:“就是去年抱回来的那个?”
魏琳琅有些不悦,俯身拍拍煜哥儿的背,“没事了,回去继续用饭,等我给你讲解不懂的功课。”
煜哥儿点头,小大人似的行礼告辞。
人刚出房门,魏老夫人就忍不住高声数落孙女:“你爹胡来你怎么能由着他?来路不明的东……”
“祖母,”魏琳琅着恼,冷了脸,“说话要有分寸,这还要我提醒您?”
“我怎么没分寸了?那女子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不劝着你爹迎新人进门也罢了,还将孽……”
魏琳琅再次打断,轻声道:“当着小孩子的面儿总要避讳一些。再怎么着,那些跟煜哥儿有什么关系?我爹被我娘吓怕了,再不敢娶妻了,您二老放心吧。”
老夫人气道:“你娘也是拎不清的,被人换了孩子都不知道。”
“有什么法子?那不是您二位强压着我爹娶的么?”魏琳琅从容落座,闲闲道,“听说前些日子跑到竹园,给我堂弟堂妹张罗婚事去了?然后被我爹禁足了?”
老夫人、老太爷气结。
魏琳琅笑笑的,“我爹和我二叔料想着,你们定会大为光火,说不准要告儿子不孝,把他们逐出家门,他们的意思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