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在秦府门前停下,陆意卿也逼迫自己忘掉刚刚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
摄政长公主脸上挂着的,只能是明媚的标准皇家微笑。
下车后,一个肥头大耳,自称是秦府管家的人,满脸谄媚的走过来,先是说了一大堆没有用的废话,嗓音浑厚的让陆意卿以为他是用肚子发声的。然后叫来一群小厮,去搬陆意卿带来的聘礼。
陆意卿并不在乎这些,礼貌的客套了几句,就将管家推给了绯云,让她去跟这个管家交涉,自己则是跟着前来迎接她的人中的一个侍女入府。
入府后,她前前后后偷偷看了好几圈也没见到秦凝烟的影子,她不禁有些失望,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的仪态,对前来迎接她的侍女问道:“你们秦小姐呢?不在家吗?”
侍女看起来年龄很小,一听陆意卿跟她说话,原本就红扑扑的变得更加红润,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小姐,小姐她,还没醒……”
还没醒?
陆意卿抬头望了望艳阳高照的天空,现在估计已经是辰时了,秦凝烟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的?居然睡到现在还没醒?看来等她搬过去后,家里的作息时间要进行大调整了啊。
“你带本殿去她院子里看看吧。”陆意卿摇着头无奈笑道。
小侍女红润的脸顿时失去了一些血色,惊慌失措道:“殿下,小姐她刚睡醒时是很暴躁的,您还是……”
“无妨。”陆意卿仍然笑着,“你带路就是。”
穿过几处回廊,越过几扇小门,秦凝烟的浮雪院儿就隐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冬青后面。
偏远、静谧,生机勃勃,危险重重……
已经不小心弄醒第七条毒蛇的长公主如是想到。
还真是符合它主人的个性。
“殿下,您别害怕,”前面带路的侍女注意到陆意卿脸色微变,鼓起勇气,主动对她说:“这条路每天都会定时洒雄黄粉,蛇不敢靠近的。”
陆意卿正仔细查探脚下,防止自己再弄醒一条蛇,闻言抬头,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小侍女被那一笑弄得手足无措,连忙低下头,继续红着脸带路。
陆意卿看着小侍女羞涩的模样,觉得好玩极了,非常想逗弄逗弄她,但转念一想,按照秦凝烟连猫的醋都吃的性格,她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这个小侍女会因此丢掉在秦府的这份职务,万一全家人就靠着她这点例钱活着,那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想到这儿,陆意卿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专心致志的继续低头走路。
不久,院内的陈设便一览无余。
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一棵参天大树,树下还有一架秋千。
干净、简单又让人觉得十分温馨。
不过,院里居然有秋千?
陆意卿有些惊讶。
这倒是稀奇,阿烟居然喜欢荡秋千吗?回府以后在她要住的院子里也弄一架秋千好了。
小侍女只敢将陆意卿送到院子门口,院内她说什么都不肯进。
陆意卿忍俊不禁,笑着让她回去。
小侍女的脸红的跟熟透了一样,走路离开时都是同手同脚。
陆意卿没在院子里多待,迫不及待的走到房门前,叩门问道:“阿烟?你醒了吗?”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门内无人应答。
她只好试着去推门,结果门根本没有锁,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也不知该说这人粗心还是艺高人胆大。
陆意卿无奈摇头,抬脚迈进去前低声说了句:“得罪了。”
屋内的风格与院子相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平淡、朴实,让人挑不出错处。
陆意卿很喜欢这种感觉,不需要太多装饰,简简单单即可,最好身边还有所爱之人陪伴,是她理想中的生活。
然而很可惜,她估计这辈子都过不上如此幸福平淡的生活。
卧房也是没有锁的,陆意卿推门进去往右看就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秦凝烟板板正正的躺在床上,全然不似她平日里张扬无赖的性子,未施粉黛的脸看起来更加精致,柳眉在睡梦中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像一对儿蝴蝶翅膀般翕动,翩翩飞进陆意卿心中,勾的她神魂荡漾。
她看的痴了,情不自禁的走过去,坐在床边。
陆意卿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进行着怎样的剧烈跳动,一下接着一下,滔天的爱意震耳欲聋。
她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想要抚平秦凝烟眉间的忧愁,虽然知道这么做十分不知礼数,可她无法抗拒自己的内心,她真的不想看见秦凝烟皱眉的样子。
陆意卿的左手还未碰到秦凝烟,颈间突然传来一股凉意,左侧一缕墨发缓缓飘落到地上。
秦凝烟醒了。
秦凝烟的右手握着一把冷气森森的匕首,此时正抵在陆意卿的脖子上。
虽然只有一瞬,但陆意卿看的清楚。刚刚秦凝烟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神冷酷无情,根本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能做的出来的。不过陆意卿也没多想,秦凝烟的二叔是景西军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抽空传授秦凝烟几招防身术并不稀奇。
只是可惜了她那缕头发。
陆意卿伸出去的手在眼睛睁得极大的秦凝烟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半开玩笑道:“这还没成亲,就想着结发了?”
秦凝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边的陆意卿,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右手一甩,匕首便破开窗户,直直飞出去,扎在院子里的墙面上,力道大到墙面裂开一条细缝。
她一定在做梦。
她呆呆的想。
不然殿下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还坐在她的床上对她这么温柔的笑呢?
额头挨了陆意卿的一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殿下居然真的在她身边!
她更加舍不得眨眼,直勾勾的盯着陆意卿,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陆意卿被她盯得面红耳赤,连忙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好笑道:“你怎么都不眨眼的!”
秦凝烟抓住她的手,轻轻从自己眼睛上移开,秋波潋滟,饱含深情,刚刚睡醒的嗓音有些哑,极具诱惑力道:“卿卿,你这样,我看不到你。”
陆意卿试着把手抽出来,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无功,索性又盖在秦凝烟眼睛上,深呼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跳,正色道:“我是来送聘礼的,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先起来,跟我一起去正厅看看。”
秦凝烟慢慢坐起来,乌黑茂密的秀发披在背后,衣襟半敞,寝衣下的身躯玲珑有致。
她神情慵懒,把下巴垫在陆意卿肩头,懒洋洋道:“还去看什么?殿下不是已经把最珍贵的聘礼亲自送到我房里了吗?”
陆意卿呼吸一滞,她推又不敢推,看又不敢看,没办法,她只好转过头,身体紧张颤抖,左手不自觉的抓住床上的被子,五指渐渐收紧,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才不是聘礼。”
“殿下,”秦凝烟歪着身子去看陆意卿的脸,笑意盈盈道:“您很紧张啊。”
陆意卿哪里会承认自己一看见她就担心自己出丑,左手攥的更紧,眼神躲闪,张口否认道:“胡说,我才不会紧张。”
秦凝烟低低笑出声来,赶在陆意卿恼羞成怒之前抬起自己的左胳膊,晃了晃那条被陆意卿抓住的袖子,道:
“您再不松手,我这寝衣的袖子就该打补丁了。”
陆意卿羞愤欲死。
太丢人了!
两刻钟后,秦凝烟穿着陆意卿亲自挑选的浅灰色齐腰广袖衣裙,满面春风的出现在正堂,哪怕是见到秦海文也没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
看的秦海文目瞪口呆,还以为秦凝烟被人夺了舍,大叫着要请法师前来做法。
秦凝烟这才赏了他一记眼刀,让他闭嘴。
结亲是件大事,与皇室结亲更是一件天大的事。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即便陆意卿不想看见秦海文,他也不可避免的来到正堂。
秦海文是坐着轮椅被人推进来的,整个人的状态十分不好,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就已经看不到几根黑头发,面瘦肌黄,瘦骨嶙峋,眼珠浑浊的一点儿光彩都没有,刚刚说话的声音也像一个腐朽的风箱,难听到陆意卿想捂住耳朵。
他即便穿着再华贵的衣服也没有任何上位者的气势。
秦海文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一手遮天的户部尚书,或者说,他早就不是秦家当家人了。
正堂主位自然是陆意卿来坐,秦凝烟坐在她左手边,秦海文就算气的咬牙切齿,但也只能憋屈地坐在陆意卿的右手边。
秦海文的样子实在太过凄惨,陆意卿想不注意到他都难。趁着绯云和管家唱礼单,秦海文听的昏昏欲睡,她偷偷问秦凝烟:“你难道这几年折磨他了吗?”
秦凝烟始终含着笑意看陆意卿,见她发问,便答道:“我可没有折磨他,我嫌脏。”秦凝烟问什么答什么,丝毫不忌讳秦海文在场:“是我日子过得太舒心,他嫉妒、不甘,恨不得杀了我,可他又杀不掉我,导致心情郁结,身体又怎么可能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