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羽林军已经装扮好,在城外等着您了。”
绯云的声音变得不同于平时,是属于十七八岁的少年独有的温润清朗。
她掀开车帘,猫着腰慢慢进来。
这一次,陆意卿也只带了绯云一个人。
绯云也是一身男装,不过是一身白衣。
陆意卿自己虽然讨厌白色,但不会阻止别人穿白色,但对于绯云的某个错误,她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从现在起,我就是陆景枫,某个隐世贵族家的小公子,因为要证明自己而出门闯荡,一掷千金买下了一个商队,要去沧州做生意,记住了吗?不要再叫我殿下了。”
绯云点点头:“记住了。”
停顿片刻,她问道:“绯云是不是也要改名字?”
陆意卿从包袱里掏出来秦凝烟给她准备的小鱼干,一边解开纸包一边道:“嗯,你想叫什么?不要带‘绯’字和‘云’字。”
“您来定吧。”绯云拿过陆意卿怎么解都解不开的纸包,随便扯了两下,便扯开了。
陆意卿让她放到桌子上,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想。
想了一会儿,陆意卿优雅的抹掉嘴上的残渣,对着绯云笑道:“顾千霜,怎么样?”
绯云一怔,轻声念叨了几遍“顾千霜”这个名字,心中五味陈杂。
她的母亲,那个曾经想要毒杀陆意卿的厨娘,她也姓顾。
陆意卿给她起名顾千霜,是已经不计较这件事了,只是碍于她母亲的精神状态和世人的闲言碎语,才把她母亲关在厢房中。
虽说是关,但也从来没虐待过她,一直都是好吃好喝地供着,生了病能请大夫,过年还有新衣服穿。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别说她母亲,就连她都一定活不到今天。
能侍候在陆意卿身边真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陆意卿看她久久不说话,以为她不喜欢这个名字,拿扇柄点了点桌子:“不喜欢就说出来,我再想一个。”
绯云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感激道:“我喜欢的,多谢殿下赐名。”
“又叫错啦!”
陆意卿笑着拿折扇敲了一下绯云的头。
绯云连忙更正:“多谢公子赐名!”
陆意卿满意的点点头,捏起一条小鱼干送进嘴里美美享受。
她们这边一片祥和,可秦凝烟那边却不太平。
当然,不是她不太平,而是她带给别人不太平。
“陆羽,”秦凝烟坐在露月亭中,望着陆府里那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没精打采的问道:“卿卿走了多久了?”
陆羽站在亭外,抬头看了看悬在天空上的太阳,回答的十分简洁:“不到一个时辰。”
秦凝烟百无聊赖的咕噜起桌子上的一颗石子,难过道:“自我跟卿卿认识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离她这么远。”说完,她手指一弹,那颗石子就不知道被弹到哪里去了,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唉,也不知卿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陆羽:……
自从长公主殿下出城以后,他家主子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三魂七魄里有三魂六个半魄都跟着那驾远去的马车走了。剩下的半魄就在这儿眼巴巴的等着人家回来。
古有妇人伫立望夫日久化而为望夫石,今有秦凝烟望眼欲穿等待爱人归家而成望妻石,望的还是个未婚妻子。还没成亲就已经是这般鬼迷心窍,要是成了亲不得天天黏在陆意卿身上?
他实在看不下去秦凝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小姐,长公主殿下交代给您的事,咱们什么时候去做?”
秦凝烟看他一眼,柳眉微微蹙起,满不在乎道:“无非是让我看着京城这帮老头子罢了,这有何难?不听话杀了便是,还费什么心思。”
“主子,这可不行啊!”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绯夜一边试着挣脱绳子,一边急吼吼道:“殿下说过了,您要是杀了一个人,您和殿下的婚事可是要延期一年的!”
闻言,秦凝烟表情不善,目光冷冷,嗓音更冷:“我把你杀掉,就没有人吃饱了撑的跟卿卿告状,再把事情处理的细致些,不让她找到证据不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陆羽腰间佩剑已出鞘一寸,锋利的刀身在阳光下杀气四溢。
绯夜重重咽了口唾沫,生命走到尽头的危机感让他搬出最后的王牌:“等等!等一下等一下!小姐,殿下可还说过,我要是死在您手上,或者您吩咐别人杀了我,她可就不成亲了,对您来说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秦凝烟看他的表情不像在说谎,皱着眉“啧”了一声,似乎是觉得很麻烦。
死里逃生的绯夜长长舒一口气,换上满脸谄媚的笑:“那个,小姐,您看能不能把我放下来啊?就看在我这么多年为您……”
“你还有脸说?”秦凝烟面无表情,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石桌桌面,眼神锋利如刀,快要把绯夜洞穿:“最近卿卿两次出行都没有带着你,你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绯夜眨了眨眼睛,经过秦凝烟的提点后恍然大悟。
昨夜晚饭时,陆意卿说他不必跟着前往沧州,让他留在京城保护秦凝烟,他还以为是陆意卿不放心秦凝烟,怕她有危险,本想着这是多此一举。他家小姐不给别人制造危险就很不错了!却没想到是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吗?可可陆意卿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是他动用风雨楼来调查赵玖琛的时候被发现了?还是他“暗中”打探秦府消息打探的太详细了?又或者是早就怀疑他,这两件事是在试探他?
但无论如何,暴露了就是暴露了。他无从辩解,受点罚对他来说倒没什么,万一他的失误拆散了一对儿有情人,那可真就是天大的罪过。
还有绯云,他以后还能再见到她吗?她得知真相后会愿意见他吗?她的身边会不会出现一个新的臭小子逗她开心,跟她耍贫嘴,把她气的脸通红还给她做好吃的哄她?想到这些,绯夜的心里泛起酸涩。他的心情写在脸上,秦凝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秦凝烟没打算把他怎么着,反正她以后都要跟陆意卿在一起生活,是一家人,绯夜跟着谁都无所谓。如果陆意卿真的因为这件事生气,那她就负荆请罪,诚恳的道歉,发誓以后不会再犯,实在不行就跪到陆意卿消气为止。说不定陆意卿还会心疼她,主动抱抱她呢。
于是乎,秦凝烟喜滋滋的起身到集市上买荆条去了。陆羽自然跟着她一起走掉。
而绯夜仍然被绑在柱子上,没人给他松绑,他自己又挣脱不开,万般无奈,他只好舍去面子,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
不过一个时辰,他的嗓子便喊哑了,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破旧的风箱发出来的,恐怖又难听。
因此,民间又流传起一个秘闻:长公主陆意卿作恶多端,手下人命无数,如今冤魂索命,整个陆府里全都是厉鬼,一声又一声的嚎叫便是证明!
最后,虽然厉鬼的误会被秦家人解开了,但陆意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件事又成为民间秘闻,传的沸沸扬扬。
当然,这些事情是传不到“陆景枫”的耳朵里,“他”现在已经快出渝州,路过一座村庄,名叫卓见村,正跟站在家门口的一对儿头发花白的老夫妇闲聊。
她长得好看,嗓音温柔,又懂得讨人喜欢,没多久便与老夫妇二人熟络起来。
老奶奶热情好客,说什么也要让她进屋坐坐,盛情难却之下,她带着绯云去老夫妇家里做客。羽林军假扮的商队脚程太慢,还未到卓见村。
老夫妇家里还有一个小孙女和四个丫鬟,看样子生活的还不错。
小孙女今年七岁,只有一个小名叫阿媛,一见到陆意卿就走不动道,小脸红扑扑的,在老奶奶的催促下才羞羞答答冲陆意卿行礼。之后躲在老奶奶身后不肯出来,时不时探出头,偷偷看一眼陆意卿。
阿媛这幅样子,惹得老大爷哈哈大笑,将她抱在怀里,有意逗逗她:“小阿媛,这位公子好看不好看啊?”
阿媛双手捂着脸,指间分开一条缝,看向陆意卿。
陆意卿察觉到后,对她温柔一笑。
阿媛迅速把手合上,使劲儿点头,微不可察道:“好看。”
老大爷继续逗她:“那爷爷做主,把你嫁给他做媳妇,好不好?”
“爷爷!”小阿媛的脸更加红润,娇嗔道:“阿媛不理你了!”说完,她从老大爷的怀里奋力挣扎出来,落地时没站稳,险些跌倒在陆意卿面前。
陆意卿伸手扶了她一下,弄得人家小姑娘面红耳赤,扭头就跑。
老大爷笑的更起劲儿了,陆意卿也忍不住摇头轻笑。
笑着笑着,老大爷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冷不丁问道:“小公子,你姓甚名谁,今年多大,又是哪里人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