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的奔走了两天后,陆意卿一行人终于走出了茫茫沙漠。
穷凶极恶的匪徒倒是没把他们怎么样,但在沙漠行走的两天里,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差点没把他们渴死。
临泽与沧州的交界处是连绵不绝的山峰,根本没有一处平坦的地方供路人行走,他们只能叫苦连天的又翻过一座山,才终于踏上了沧州的土地。
一到沧州,陆意卿和绯云就都卸下了伪装。
绯云解开了自己的束胸,陆意卿换上自己那套玄色金凤纹的朝服,马车里多了许多华丽的饰品,翘起的四个角挂上凤凰琉璃灯,张扬的宣示着马车内坐着的人的身份。
李闻识和其他羽林军也脱下可商队的装扮,穿戴好轻装甲胄,还给了陆东榆两块儿护腕。
一队人整整齐齐的变了一个样儿。
队伍正在行进途中,绯云坐在马车外面百无聊赖的拔了一株枯死的草茎,按照陆意卿教她的办法编蚂蚱玩儿,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入绯云的耳朵。
她立刻警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面赤金色军旗迎风飘扬,其后跟着几个骑兵,以极快的速度朝她们这边移动。
绯云悬着的心放下,侧头去看陆意卿,发现陆意卿也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原是老熟人来了。
“殿下!”
清亮高昂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一位身穿隼纹轻装甲胄的将军下马,快步走向陆意卿。她身后的士兵远远的冲陆意卿跪了下去。
陆意卿笑着迎上前,抢先拉住她下跪的动作。
“微臣西北军秋隼营唐曼殊,参见摄政长公主殿下!”
她的声音不似普通女子那般温柔婉转,有些沙哑却并不难听。
陆意卿一边扶她直起身子一边朝不远处的那几个骑兵道:“起来吧!唐将军也到了,你们快快回营,莫要让叶元帅责罚!”
说完,她又低头看向唐曼殊:“曼殊姐何必如此多礼,莫非是多年不见,舒离的探花女将与我生分了不成?”
唐曼殊听见“探花”二字,脸上不受控制的泛起红晕,一副完全经不起打趣的样子:“虚名而已,殿下,不要再取笑微臣了……”
陆意卿假装惊讶:“哎?怎么能是虚名?你可是舒离开国以来第一位文武双探花,还是女子,为什么不让人说?”
唐曼殊面红耳赤,拿陆意卿的调侃毫无办法,只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参加文武科举。
三年前,陆意世举办了他在位期间第二场科举考试,唐曼殊抱着试一试总不吃亏的态度报考了武试,一举成名,拿下武科探花。
陆意卿十分高兴的给她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结果第二天,文科殿试时,陆意卿又看见了唐曼殊。
考试结束之前陆意卿不敢跟唐曼殊说话,考试结束后,陆意卿马不停蹄的跑去偷看唐曼殊的成绩,居然又是探花!
陆意卿高兴的合不拢嘴,当时就跑去通知唐曼殊这个好消息。
不料,唐曼殊得知后,却对她跪了下去,惊慌失措道:“殿下!臣……知错了!”
陆意卿立马拽她起来,疑惑道:“你突然跪下做什么?谁说你做错了?难不成有人用你是女子的由头对你说教吗?是谁?我去教训教训他!”
唐曼殊面带愧疚,小声回答:“没有人指责臣,是臣不该瞒着您去参加文试,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考中探花,怕是要给殿下添麻烦了。”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难道某些人还不允许我身边有几个能人了吗?”
陆意卿安慰性的拍了拍唐曼殊的肩膀,看起来整个人很轻松又很开心,不是在外人面前的假笑,雀跃不已道:“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去参加文试啊?我记得你并没有特意学习诗书文章,而且还刚跟舒离顶尖的武者打完架,你都不累的吗?”
唐曼殊立刻回答道:“不累,文试考的那些东西很有意思的。至于臣为什么会去参加文试,不瞒殿下说,臣是被老高,不对,是武状元拉着去的。他说是考着玩玩儿,呃,那个,其实武科榜眼也跟着去了。但他们两个根本就没进考场,臣被他们两个给诓骗了。”
考着玩儿?
陆意卿睁大了眼睛。
你们这些天选之才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性格吗?
后来,就是陆意世封唐曼殊为将,奔赴临泽守卫边疆。
再见便是如今。
唐曼殊还是不经逗的样子惹得陆意卿掩面笑个不停。
若是绯云,被陆意卿这么笑两下一定会气成个圆滚滚的包子,唐曼殊则不然,她只会红着脸,温温柔柔的让陆意卿不要继续说了。
陆意卿自然不会做的太过分,笑过一阵后就不笑了,转身给唐曼殊一一介绍起队伍里的人。
唐曼殊对他们每个人都微微颔首,接着,笑意盈盈的向李闻识打招呼:“李将军,久闻大名。”
李闻识早就被来者是唐曼殊所震惊的说不出来话。
明眸皓齿,挺鼻薄唇,身材高挑笔直,如同山间孤松,眉目浅淡好似冷辉月光,照在人身上却不是冷的,是柔到心里的温润。
这完全不是他们军营传闻中的母夜叉嘛!
他一直没反应过来跟唐曼殊搭话,直到陆东榆怼了他一下才结结巴巴道:“久,久仰,久仰。”
两个将军其实都不了解对方,但还是互相寒暄了一番。
必要的人情面子总是要做的。
对待别人,唐曼殊肉眼可见的从容起来,从边疆近况谈到京城动向,唐曼殊始终露出浅浅的、温和的笑。
直至她听见李闻识说陆意卿曾在皇宫遭人刺杀,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伤刚好一点儿就急着赶来沧州,路上还遇到了沙匪。
李闻识说的滔滔不绝,全然没注意到唐曼殊越来越难看的脸。
陆意卿也是听到中间发现不对劲儿,想要阻止却被唐曼殊一记责备的眼神将话全都打回肚子里。
李闻识说完之后,唐曼殊眉头紧蹙,拉着不敢说话的陆意卿钻进马车,不容反抗的给她把脉。
唐曼殊表情严肃的可怕,像是知道了小孩子闯祸后的大人。
陆意卿生怕她摸出来什么不对,又不敢直接反抗。
本来就被人怀疑,要是反抗的话,那不就更加可疑了吗?
于是,她只能小声的表达自己对李闻识的不满,嘟嘟囔囔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曼殊略带责备的看她一眼,她立马乖乖噤声。
把完脉,唐曼殊的眉毛拧得更紧语气也没了重逢时的温柔:“应该不止李将军说的那些吧?这脉象都乱的一塌糊涂了!您还隐瞒了什么?说出来吧。”
“啊?”陆意卿头一回对一件事满头雾水:“没有了啊,这几年就受那一回伤,真的!”
总不能是她在睡梦中被人打了吧?那也会有感觉的啊!
唐曼殊狐疑的看着她,显然是不信。
陆意卿也确实骗了她,但她伪装的功夫极为深厚,装作丝毫不知情问道:“很严重吗?”
唐曼殊神色变得复杂,不确定似的要再给她把一下脉。
陆意卿怕唐曼殊真的查出来自己活不长,连忙把手藏到背后,嘻嘻笑道:“曼殊姐也会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吗?我真的没事,已经找沈道长看过了,顶多就是有些虚。”
唐曼殊又深深看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哎,我一向拿殿下没辙。皇上和秦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陆意卿点点头:“知道啊。”
“秦小姐没因为这件事闹起来,砍了那个赵嫔?”唐曼殊满脸写着不解道。
陆意卿:“没有!当然没有!做什么这样说阿烟?她又不是什么大魔头。”
唐曼殊更加疑惑:“秦小姐是个我行我素的疯子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
陆意卿对此无话可说,只能尴尬的笑笑,试图为秦凝烟找补找补:“哈哈,是吗?那阿烟也没必要砍了赵嫔啊?”
“她喜欢您,就有必要。”唐曼殊看着陆意卿,淡淡道:“殿下,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调侃的人和被调侃的人互换身份,满脸通红的人换成了陆意卿。
唐曼殊则是没注意到陆意卿的变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秦小姐当年做的事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可独独您不知道,她得有多伤心?不过,我听说过几个月你们就要成婚了,想必是您做好了决定吧?”
陆意卿索性破罐子破摔,小声回答道:“嗯,不想让她再伤心了。”
唐曼殊赞许的点点头,一针见血道:“也让您不再伤心了。做好决定就不要悔改,否则于您于她都没有好处。珍惜眼前人吧!”
说完,唐曼殊顿了顿,似是猜到陆意卿心中一开始不愿接受秦凝烟的顾虑,她单膝跪在陆意卿面前,左手紧紧握成拳头,打在右肩上一声闷响,语气认真的仿佛在发誓:“殿下,您只管放手去做您想做的事,无论您做什么决定,唐曼殊都会永远追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