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安德鲁兹端坐在主座上,尽管视线一直放在白狼王派来的使者身上,思绪却游离至九霄云外。
“对于巴雷欧诺斯大人的离去,我家陛下深感悲痛,同时亦希望能在葬礼结束之后能将大人的遗体送回白狼族的墓地安葬。”白狼族派来的使者也是血统纯正的白狼,与霍洛维爱德这边的灰或黑狼相反,白狼族的狼以皮毛纯白为美,而且常年冰雪覆盖,也直接导致白狼们的毛发比居住在常温地带的狼要长许多,尾巴看着也比其他狼大一圈。
“叔叔是白狼族的王子,葬礼结束之后我会让葬仪师将叔叔的遗体护送至白狼族墓地,如果族长有什么吩咐的话,也尽管吩咐下去便是了。”之前巴雷欧诺斯在谈及自己那狼王父亲的时候面现轻蔑之色,看来巴雷欧诺斯跟这个父亲关系着实不怎么好,他这个父亲对这个独苗也是不闻不问的样子,就算是儿子身死也不肯亲自抽空来一趟,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对家还是自己外公,自己不好公然作出评价,更不可直接干涉。
才说了一会儿,安德鲁兹就唇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上好茶叶泡出香气满溢的茶,清香驱散些许昨夜近乎一夜无眠的困意,清茶冲走口舌的干燥。趁着安德鲁兹喝茶的空档,使者继续发话,“此外,我家陛下希望葬礼结束之后能将我家王子的遗孀接过去。”
也就是打算将穆伊洛带回去的意思,安德鲁兹喝茶的动作一顿,这微微的动作被使者看在眼内,解释道,“王妃以前是白狼族的一员,现在也是,于情于理……应该把他给接回去才是。”
看来那使者并不知道穆伊洛另一层身份,安德鲁兹当然不可能让人将穆伊洛带回去,当然,委婉拒绝的理由一抓一大把,找个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也不失为好法子。
“王妃从刚成婚开始便与我叔叔一同居住在城堡里头,对这里已有深厚感情,更何况王妃痛失爱子,伤心过度以致于现在仍然昏迷不醒,身子虚弱,怕是不方便将他带去天寒地冻的地方,更何况王妃现在的情况无法表态,是否将他接回去也要等王妃苏醒之后再问他意下如何吧?”
不仅仅是为了穆伊洛而作的考量,安德鲁兹婉拒将穆伊洛送去白狼族那边这一举措其实还有出于个人私心的考量在内,穆伊洛跟诺亚莱爾是一对好友,诺亚莱爾对穆伊洛现在这情况也是担忧的很,且不论自己同不同意将穆伊洛送过去,诺亚莱爾肯定不会同意,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更重要的是穆伊洛是自己亲弟弟,就算旁人不知道,安德鲁兹也要将穆伊洛留下,绝对不能将穆伊洛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穆伊洛一被接到白狼族那边就只有死路一条。
“王妃现在这个情况不方便”这个理由果然奏效,很好地掩盖了安德鲁兹私下做的打算,白狼族派来的使者就算是狼王的亲信也不能拿穆伊洛这个王妃的身体状况来开玩笑,无奈,只能退一步,“王妃与王子夫妻恩爱,王妃的意愿想必是会想要来白狼族的城堡里居住的,只不过方才听您所言,王妃现在仍然昏迷不醒,可是城堡里的医师都措手无策?”
穆伊洛到现在仍无法醒来,除了巴雷欧诺斯那天灌下的药剂带来的昏迷效果难以解除,穆伊洛大脑深处的意识是否愿意从昏迷中苏醒也占去很大一部分要素,穆伊洛的意识此刻正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和丈夫孩子过一家团圆的畅快日子,根本就没想过要醒来。
“对于王妃的昏迷症状……我们的医师对此颇有研究,能否请狼王陛下让医师们对王妃的症状进行治疗呢?”白狼王是下了死命令要把穆伊洛这个儿媳接回来给自己那倒霉儿子殉葬,不过这些都是白狼族王血一脉的内部机密,绝不外传,而且经历这么多代都没见过有王子比王妃要早死,这个传统已经很久没践行过,白狼族这边也就默认了安德鲁兹不知道这件事。
要妻子陪着早死的丈夫殉葬这种事安德鲁兹只从记载有关东土资料的书籍里见过,西土这边人文发展比东土那边来的发达,想不到西土这边居然也有殉葬的规矩,即便是白狼王血一脉传下来的,安德鲁兹也是不敢苟同,心里嗤笑这种古老的糟粕也配传承到现在,这种让原本活着的人跟着死去的人一起去死的不人道行为居然没有在一代代白狼王的继承与改革之下随着陈旧条规一起废除掉,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怎样也好,安德鲁兹这是铁了心不让穆伊洛被白狼族的人给带走,但穆伊洛现在面对的局面无论是城堡这边的人还是白狼族的人都无比清楚:痛失爱子,丈夫亦因为悲痛过度而自尽。这种情况换做是谁都不想面对,这时候就算有法子能将穆伊洛的意识强行撕扯离开精神空间回归现实,这对于回来的穆伊洛等同于活生生把他的精神碾成肉泥,这些人,为了口中所谓的“条规”简直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除了条规以外的东西根本没在为穆伊洛考虑过。
“若是能将王妃唤醒,将王妃接到我们这里调养心神,那就再好不过了,有些事情,还是要起来面对的。”使者以退为进,看似是略略退了一步,实则是向前跨了一大步,朝安德鲁兹逼来,如果安德鲁兹拒绝让医师为穆伊洛治疗,等同于见不得穆伊洛好起来,无论如何,安德鲁兹总会扯些非议上身。
说是说得如此轻松,仿佛再大的精神打击能透过调养心神就可以轻易复原当没事一样,如此地轻飘飘而事不关己,说得好像什么事都必须硬着头皮直面,不直面就是个懦夫一样,安德鲁兹鄙视极了这种态度这种对于苦难的看法,想了想若是这句话进了诺亚莱爾耳朵,诺亚莱爾得气得冒烟,并破口大骂道,“治治治,治你个大头鬼!有什么事情净出一张嘴杵那儿巴拉巴拉说一堆废话!你妈生你的时候是只给你生了一张光会说空话的嘴还是你把你脑子什么的其他东西忘你妈肚子里了?!人家穆伊洛都这么惨了你还叫人家起来面对这一坨烂摊子?!你怎么不代他去面对呢!还敢在我面前说什么「有些事情,还是要起来面对的。」把你扔怪物堆里好不好?你不是说要面对的吗?!”
虽然这么想显得诺亚莱爾素质感人,攻击力有待降低,不过还是相信诺亚莱爾的自制力应该没这么弱,所以诺亚莱爾大概不会这么说……吧?
“毕竟是丧夫丧子之痛,这样贸然让王妃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王妃怕是不能承受,若换作我叔叔,想来也是不愿看见妻子受如此伤害吧。”
疑问,但是肯定句,尽管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但很多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多了,巴雷欧诺斯生前疼爱妻子的事人尽皆知,也必定不愿看见妻子因为自己撕心裂肺。
“也好,既然陛下有此打算,我们也不好擅自为王妃作太多主张,但无论如何,也希望王妃一切安好吧。”继续执着于将穆伊洛唤醒,背后所图就过于明显,届时不仅闹得不好看,若是安德鲁兹起了疑心,想将穆伊洛带回去就难了。
暂时阻止白狼族的使者对穆伊洛下手,安德鲁兹松了口气,说几句客套话就要散场,“那么,今日要议之事已然完结,也辛苦你远道而来,我吩咐仆人准备了房间,如果有什么特殊需求的话吩咐仆人即可。”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筝一出现,诺亚莱爾不要命地尖叫,他怎么也没想到房里会无端多出一个人来,心里毫无防备之下被人这么一碰,三魂六魄几乎是要争相从自己身体里逃离,差点魂飞魄散撒手人寰,有幸成为霍洛维爱德有史以来第一位被吓死的狼后,龙神座下第一位被吓死的吸血鬼,要是自己真的交代在这儿的话,可就太丢脸了。
“大人!”诺亚莱爾的尖叫响彻云霄,筝的沉默震耳欲聋,仆人也顾不得其他,夺门而入,生怕诺亚莱爾有什么三长两短,什么狼后被歹徒袭击弄得满地血腥一片狼藉之类的场面都想象好了,一推开门,没有血腥味,没有打斗的痕迹,更没有受伤的狼后,只有满脸惊悚的诺亚莱爾以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得文文静静的东土歹徒。
“竟敢袭击大人!还不赶快束手就擒!”虽说诺亚莱爾没事,但眼前这个人不知是敌是友,一队护卫赶来,便要将筝五花大绑押送离开。
这边的诺亚莱爾也是惊魂未定,嘴巴哆哆嗦嗦愣是一句为筝辩解的话也挤不出来,眼看筝就要被当成袭击狼后的歹徒被逮捕,心里很急,但是一动也动不了。
筝对于这些训练有素的护卫则是不以为然,压根就不讲他们放在眼内,发动自己的能力,保留处诺亚莱爾位于这个时间点的所有记忆,使时间倒退至诺亚莱爾尖叫前一刻。
“诶?”只有筝自己一个人知道时间被自己倒退了,以诺亚莱爾的感觉来说就是感觉奇奇怪怪的,好像穿过了些什么,四顾周围,没有气势汹汹要逮捕筝的护卫,就连那扇房门,也不曾被门外担心自己情况的仆人打开过,便猜想应该是筝动用了某些能力吧。
“你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诺亚莱爾并不反感筝的突然来访,只是没好气地在筝的后背打了一下,然后还是不解气,往筝那胳肢窝一捏,捏得筝双眼微睁,但好歹没有失仪态地尖叫出声,“下次来找我可以从门外敲门进来,用不着这么吓我呀。”刚才可真是吓得自己够呛,要不是自己内心强大,没准就真吓晕过去了。
“对于让你受惊的事,我很抱歉,我此番前来,有事要向你告知。”也许是身边没了只气得自己够呛的红毛狐狸,筝终于重拾以往的风度与淡漠,一本正经得让诺亚莱爾觉得有些疏离,“我跟铃狐要回东土去了。
从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筝跟铃狐是东土人,并不是这片西方土地上的人,可能终有一天会离开这片土地,却不曾想过离别竟然来得猝不及防。离别与不舍总会一起出现,有了离别,不舍就紧随其后,名为不舍的感觉将惊魂未定驱散出体外,占据诺亚莱爾感情。
诺亚莱爾的神色肉眼可见地蔫了,好似霜打的茄子,更好似假期将要结束,课业一笔未动的你们。
默默看着诺亚莱爾的神色变化,心知他这是会错意,以为自己说的“要回东土去了”指的是自己跟铃狐要搬回东土去的意思,开口解释道,“别这么伤心,我的意思是我要跟铃狐回东土办点事,可能会在那儿带个半载数月,我们会回来的。”
撇除误会,诺亚莱爾蔫得像霜打茄子的表情总算回复至平时对着好友嘻嘻哈哈的模样,心情一好,就随口问了下其他小伙伴的去向,“对了,赛罗钦他鱼呢?婚礼一结束就没见过他了,又跑城里喝酒啦?”要掌握赛罗钦的动向其实很简单,知道赛罗钦有哪几间常去的酒吧就等于掌握赛罗钦的动向了,毕竟长出两条腿的赛罗钦对人类的酒水很是喜欢,三天两头地往酒馆里面跑。
“他最近收心了,龙神大祭在即,一个祭典就是十来天,他回老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祭品了,你这十天应该见不到他,不过就算十天过去了,以他的喜好,想必祭典一结束就又往酒馆里跑了吧。”
一个两个都有事要做,自己最近要做的也事很多,“没办法嘛,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等哪天我们都得空了我请你们来城堡吃饭呀?”
“哈哈,那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