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粒子炮毫无征兆地直奔我面门而来,缠绕在我体表的分体虫立时组成一只臃肿的触手将攻击拦下。
人类的军队起了一阵骚乱,分众而出的是一架银色机甲,它肩甲上架着的炮筒正飘荡着些微刚刚发射结束的余烬。
是林斯。
“呲——”
“嘭!”
“嘭!”
“嘭!”
“嘭!”
短暂的充能,没有任何解释与喊话,林斯的机甲接二连三瞄准我的各项命门发射粒子炮,不留喘息的余地,简直有种韵律的美感。
源源不断的分体虫组成粗壮触手,精准拦截下了这些炮弹。
“很好,”我惨然而笑,疯狂大吼,“杀了我,林斯!”
人类的士兵终于踯躅地拦住了银色机甲。
“中将!”虫族敏锐的知觉将人类悲愤的怒吼遥遥送进我耳中,“你不能这么做!那是兰瑟上将啊!”
“是啊中将,即使上将是被虫族挟持,但他还活着啊!在没有上将以上职级的命令下,贸然击杀上将是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兰瑟上将救过我,如果中将你一定要杀了他请先杀了我!”
此起彼伏的来自第二军团和第一军团的士兵的呼喊阻住了银色机甲的脚步。
“他是虫族,他不是兰瑟。”冰冷的声音从机甲中扩散而出。
“没错,我是虫族!”我即刻朝着人群奋力呼喊,“所以,杀了我吧!不要犹疑!”
分体虫将我再次高举,包裹着体表的虫带消退,只剩拎着脊骨的一股,而我四肢软软垂落,在那一股分体虫的摆动中像随风起舞的滑稽面条。
我的面目变得愈加愤恨,愤恨里带着仿佛难以承受的羞愧。
“杀了我!”
那一声嘶喊借着虫族嘶鸣的特别频率震裂在每一个人类士兵的心底。
帝国的战神,帝国的骄傲,如今竟变成了一个全然的废人,任最柔弱的软体虫随意磋磨,这是多么大的屈辱,这是对帝国士兵意志的致命鞭笞!
“救回上将!”
久旷的焚风中,响起了第一声士兵哽咽的哭喊。
“救回上将!”
“救回上将!”
愈来愈多的声音自发加入了呼喊。这呼喊让终于来到银色机甲身旁的前锋领军少将也迟疑了。
喂,人类的感情怎么能这么有趣,实在太好利用。
我几乎要演不下去,仿佛难以自持地闭上的眼睛只是为了不至于被眼前这场喜剧逗得发笑。
人类想要做成某件事,却不像我们虫族一样直直地去做,对于他们来说更有效的做法总是从相反的路径出发。让兰瑟一心求死,人类反倒更不愿意让他死了;让兰瑟大声疾呼“我是虫族”,却比声称“我是人类”更容易获得人类信任。
有趣。
人类的营地因为我的小傀儡出了乱子,作为这次战役的最高职级人,利尔曼必定在后方整顿而无法及时参与前线。而与我多次亲密接触的赫凡,在深入体会过被傀儡虫操控的人类袭击的林斯建议下,也无法作为人证走上前线。
林斯势单力薄。
要怪就怪他没有一个显赫的家世,要怪就怪他一心推举人类兰瑟而不为自己铺路,否则,他与兰瑟在军中的威望不会呈现这样一边倒的差距,不会有如此多的士兵顺服我而阻拦他——即使在兰瑟的每一场战役中他都奋血拼杀在兰瑟左右,任那些他厌恶的脏污一遍又一遍泼洒在他身上。
啊,兰瑟,我心想,这愚蠢的人类把对爱人的患得患失刻进了我这个复刻的脑子里,却从没有真正看明白,林斯很爱他,非常爱他。
他的爱让兰瑟对他完全敞开,不愿保守任何一点秘密,这份潜意识的指令影响了我,才让我在他面前暴露了人头之下的虫身。爱是这样相互的东西,这简单的道理就像我对女皇付出忠诚于是我得到生命和力量,但人类或许不这么认为,爱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法计量的混沌东西。
所以虫族优于人类。
“轰——嘭!”
一束瞬发的聚能炮炸烂了我的身体,姗姗来迟试图拦击的分体虫触手虚无挥动——金色的人类发丝被轰击扬起遮住眼帘时,第二发瞬息而至轰烂了我的脸。强大的能量之下,连人类的鲜血都来不及留下。
——林斯很爱他,非常爱他,爱到不惜疯狂。
我散落的分体虫捕捉到人类群体一瞬爆发的暴乱,被轰击后所遗留的残余人类肢体被分体虫迅速裹挟遁逃向虫巢腹地,而那架银色机甲紧追而来,再也不顾他愤怒悲伤的人类同胞。
喂,兰瑟,我终归比你更了解林斯,至少,我懂得怎么让林斯发疯——用一个冒牌货的身躯一遍又一遍冒用你的名义。
只是如此简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