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机甲紧追着我的残肢,遥远的人类所爆发出的各样惊惶、愤怒与猜疑声隐没在涌动的风沙翻卷声中。
新的大战在接续,蠵龟虫的甲壳互相摩擦,翅形虫穿梭撕破空气啸叫不已,人类的武器制造着绚烂的噪音,在这庞大的混沌中,只有我与那银色机甲如此清晰而唯一。
“林斯疯了!”
“林斯中将背叛了人类!”
那些人类喊叫的声音如此动听,让我恨不得这就是事实。
“呲——嘭!”
又一发精准的狙击,拎着我的分体虫触手被瞬间轰掉了大部分肉|体,我从残余的人类躯体上重新生长出歪斜的眼睛与嘴。
“喂,林斯,杀了我你可再也找不到兰瑟了。”
“嘭!”
“嘭!”
“嘭!”
漂亮的击打。即使是在高速行进和部分虫群的干扰情况下,他的准度依旧高得可怕,几束连发将拖拽着我的触手彻底击断,我跌落在地。人类的双腿仅靠着薄薄一层残余的皮肉相连,在左侧的大腿上,两只人类的湛蓝眼眸紧紧盯视着林斯,小腿上,形状优美的嘴唇在开合。
“这可不是人类的礼仪。”我抱怨着,抖抖灰土站立起来——说是站立起来,也不过是两条歪七扭八的腿从横着到竖着。
“如你所愿,我已经在这里。”银色机甲里传出冷酷的声音,“你想做什么?”
这里已经远离前境的虫潮,从表面上也丝毫看不出虫族大后方的迹象,一处看上去毫无异常的真空地带——这才是最大的异常。
“我以为你为了兰瑟发了疯,看来也并不是如此。”我笑着,从这样低微的视角看林斯真是新奇的体验,新奇到让我想钻进机甲剜掉他俯视我的漂亮褐色眼眸。、
“你明知道是个陷阱还要跟来吗?”
银色机甲摩擦双臂。
“因为我已经别无办法。”
空气一瞬间像被千千万万根丝线细细密密地缝织,连风声都悄寂了。
“喂。”我下意识张嘴。
“现在开始,你不会想说废话,”银色机甲的双臂轻轻摩擦,“因为你将无法再说下一句。”
“利尔曼已经夺走了你偷来的‘压制’,你无路可退了。女皇派你来演出苦肉戏离间人类,发挥你的余热,她从未为你打算过你的下场,但复制了人类大脑的你,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你会想活着,正如你会情不自禁地模仿兰瑟爱我,一次又一次被我欺骗,”明明是冰冷的金属机甲,发出的声音却充满了说不清的蛊惑,“你会恐惧死亡,因为你期望着拥有未来,一个由你自己主宰的未来。你期望着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一点,是女皇所无法容忍的,她要你全部的忠诚,她要你的思想,她与你的未来相悖。”
“而我可以帮你,我只想找回兰瑟,我能够催使人类与女皇抗衡,我可以帮你夺得自由,我们彼此有着足以交换的筹码。”
是的,林斯能说动利尔曼,他确实有着不俗的手段;当着不明真相的人类的面射杀“兰瑟”,也十足证实了兰瑟在他心中高过人类,他不是人类的卫道夫,不会为了所谓的大义反水,他只是一个伪装成忠诚中将的自私者,他为兰瑟而自私,兰瑟是他的命门,而自由——不错,自由也是我——
“哈哈哈哈哈!”我发出狂笑,抖动的嘴唇与腿撞上空气中那看不见的“撕裂”的隙孔,飞灰似的分解,“你想找回他,他可不一定!”
我于空气中粉碎,最后一眼,我看到那机甲双臂劈开壁障,企图后撤,却在半空中重重坠落,仿佛受到什么沉重的压制。而沙土深处,细成一丝的由分体虫组成的触手滴滴溜溜地托举着一颗人类的头颅缓缓露出。
金色的发,蓝色的眼眸。
“兰瑟!”
撕心裂肺的人类吼叫。
我心满意足地堕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