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没有看过原著，不知道台上的剧目对其有都多大的改动，但也能品味出这的确是一场好戏。就算有名作家的本子打底，但小说和剧本到底是两种东西，转换不好，更无需提将其演绎出来了。所以，台上饱满的演出正能说明兼近鸣海作为“编剧”不俗的实力。

台下掌声稀落，却也足够响亮。

“我们过去吧。”佳木真己招呼及川前去，这个新鲜的高中生似乎谁都认识，搬布景的学生们纷纷和他打招呼。

“真己，你又翘课，你的出勤率还好吗？”

此刻的飞鸟悠比前几次及川见到的都要自信许多，少年还未长大，性别特征在舞台的灯光下变得更加模糊。飞鸟悠一边担心好友的课业问题，一边又止不住为他的到来而感到开心。

佳木真己到不是很在意，仍是一副笑眯眯且风轻云淡的样子，“离这学期结束还有很长时间呢！”

“漂亮。”飞鸟悠的视线忽移至及川身上，开口的这句话令两人一瞬间都有些愣住。前者后知后觉感到了害羞，补充道：“手指甲，及川前辈的指甲爱护的很好。”

及川未来得及回复，另位刚和旁人交谈完的“女角”稳稳踩着高跟鞋，“嗒嗒嗒——”走了过来。人还未到地站住，声音却先传了过来，“啊——！你——！”

及川眼瞧着这人兴奋得向自己冲过来，刚想开口说，就被这人下一句话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你长得真好看！是哪个学院的学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戏剧社！”

还以为是自己的球迷。后感尴尬的及川摆了摆手，“我都快三十三了……”

“是老师吗？真看不出来呢！”兼近鸣海一秒切换敬语，“老师更好呀！我们戏剧社正是需要您这种又有才华又俊美的男主角！”

佳木真己和飞鸟悠对着笑，看够了乐子后，佳木对兼近说：“学长，及川前辈只是这段时间来听个课，他不是老师。”

兼近鸣海忽然正了下神色，表情有些严肃。他整理下自己的长裙，蹲在舞台边缘，恰好能和及川平视，“只要对戏剧有一丝兴趣，都可以加入我们。同学。”

兼近建议及川关注他们的推送，他们搞任何活动之前都会往这里发。及川往前翻了翻，发现他们定期会有“围读剧本”“即兴演出”等活动。飞鸟悠还要参加演出结束后的后续研讨，佳木点头，便说晚点再去找他。

“兼近学长很有趣吧。”佳木擅长以疑问句的方式表达肯定意思。这场戏不长，但看完出来好歹也有一个点了。校园里的学生渐少，有些上晚修和自主学习的学生已经又陆续来到了教学楼。

文字有趣的人，灵魂也一定有趣。及川颔首，随口提及，“飞鸟桑也是和你一个学校的吗？”

“她不念书了，”佳木真己注意到及川的反应，“只是休学，就算不念书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飞鸟悠的事情及川不清楚，他也不好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下去。佳木真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便接着以寻常聊天的语气继续道：“及川前辈等下要去哪？”

“回家吧，”及川说，“晚上没有什么我感兴趣的课了。”

“诶——真好。”佳木感慨了声，随即向及川发出了邀请，“我打算去看灰二哥他们晚训，你要一起吗？”

及川还记得清濑灰二说过自己是跑田径的，“夜训？是有比赛要参加吗？”

佳木没回复，看了眼手机，“不着急回家就去看看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去吃个晚饭。南门开的中国料理我很推荐哦。”

因为清濑是宽政大的学生，及川原以为他是在学校里训练。没想到喝完滚烫的鱼汤后，佳木带着及川骑上了单车。

佳木把空顶帽套在了把手上，回头道：“他们应该跑上了，我们直接往多摩川骑，应该能在路上碰见。准备——出发！”

他们？

佳木看着人淡然沉稳，骑骑车来倒是像他们这个年纪的高中生一样，莽撞且毛躁。及川往前用力一蹬，跟着一起冲了出去。

早就过了晚五点，东光山妙法寺的佛像已转向街道，正在保佑赶往家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骑车过了商店街，门口的店主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向佳木打招呼。他受忍足推荐的鹤之汤，高耸的烟囱不断有黑烟冒出。

在公园的拐角，他们看见了两个奇怪的人。

及川落后于佳木，天色也暗，他几乎是眯着眼睛去看，才确认那两个人好像一个……跑得奇形怪状，一个在举着漫画书……倒着跑？

佳木刹车，“藏原前辈，”他问过好，又用一种惊叹的语气看着那位“奇形怪状”，“王子的跑步姿势越来越好了呢！”

所以之前跑步姿势是有多差啊！及川忍不住吐槽，减缓速度停在了佳木旁边，抬眼看向这俩人，“一句影山你小子怎么在这儿！”差点脱口而出，又硬生生止住。这位不仅神似、皮也似的小哥显然不可能是影山，二十出头的孩子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而也迈入三十岁大关的某人跟他一样都老了。

两人明显都对这位“王子”的“进步”表示认可，藏原走回道：“嗯王子桑的进步的确很大。”他向及川点头致意，“你好。”

“你好。”及川打了招呼。

佳木并没有给二人互相介绍的打算，他的一只脚已经重新踩上了脚蹬，“我们先去前面了。”

及川跟着一起走，即便已经快要转过弯，他也能听见“王子”剧烈的喘息声。

多摩川旁的路灯几步一个，融化夜色恍若白昼。遥望，几个长袖运动衫的青年休息在草坪上或互作拉伸。清濑灰二的橙色运动鞋很是亮眼，他伸长手臂大声呼喊：“真己——！”

看起来文静的佳木同样拉长手臂，在河岸上回应：“灰二哥——！”

搞得像演电影一样。及川不禁失笑。

他们把车子停靠在路边，顺坡而下。坡道陡而长，及川最后大踏步，快走了几步才稳住。离得近了，及川才看得清这的确是一支不错的跑步队伍。专业的装备，和眉眼间较常人更为精神的神色。及川还注意到了清濑手中的秒表，介于这群人里没有看起来像是教练和在见到身为陌生人的自己时，下意识会把目光放在清濑身上，大概率这只队伍便是由年轻人拉建起来的。

思及此，及川看向清濑的目光中不觉带上了深究和欣赏。

“啊！”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占据了及川的视野，两人一唱一和。

“好帅！感觉好像明星呢！”

“体格也很健壮——！啊大叔你是有练习过吗？”

“话说好眼熟，你是演员吗！”

及川抬起手以抵挡攻势，清濑一手一个拽住人的后衣领往身后丢。

“我说你们两个，”清濑教训道，“这样很不礼貌！快道歉！”

双胞胎乖乖听话道了歉。佳木打过招呼后，已经熟黏和草坪上坐着的几人聊了起来。及川走到清濑旁边，两人站在一边攀谈。

清濑先开了口：“有听真己说及川君现在也在宽政大念书？”

及川淡笑否认，“就是旁听下课，找点事情做。”

“大学有意思吗？”清濑问他。

及川想了想，才回：“我才刚上了没一周。不过感觉挺新奇的。”

草坪上几人的聊天内容已由日常琐碎转变为最近训练和比赛的总结，佳木拿出了熟悉的小本子开始记录了起来。及川问：“你们是要参加什么比赛吗？”

“嗯，箱根驿传。我们要参加这个。”

及川的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讶的。一直以来，居住在关东这边的居民们在新年时除了观看红白歌会，再有就是喝着热乎乎的红豆年糕汤看一月初的箱根驿传。来自各大高校的跑者们齐聚一堂，迎着初晨的清风跑步的姿态，及川至今还能回想起来。

撇开箱根驿传本身带有的象征意义，其在长跑中的地位从现如今日本长跑运动员中“有不少都曾在箱根驿传中斩获不菲的成绩”来看，便可见一斑。这是长跑者的甲子园。

及川不清楚他们这支队伍是何时组建起来的，他除了“举着漫画书”跑步的那一组外也没有见过其他人的跑姿，但想必对他们来说必定是艰难的挑战。可清濑却说的“理所当然”，就仿佛他们此时此刻已经站在了箱根驿传的起跑点前。这人眼中的坚定的光，忽然让及川想起了他在春天遇见的少年。“理所当然”的眼神和平泽透一模一样，让旁观者的身心在那一刻都跟着一起舒展了起来。

“加油。”及川真情实感祝福道。

清濑笑着颔首，“13号，我们有场记录赛，在东体大。及川君要来看看吗？”

及川应下了邀约。

记录赛，说起来宫城县的IH预选是不是开始了？

十分钟后，长相酷似影山的青年和“王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佳木接到了飞鸟悠的电话，和及川一起提出了告辞。清濑还和及川一起约了下次去忍足医生那里的“体检”。

清濑让王子缓缓准备要跑回去了，平田彰宏凑到清濑旁边看着及川远去的背影，“刚才没好意思问，那位是及川彻吗？打排球的那个。”

清濑点头。

“嚯。”平田彰宏意味不明的发出声感慨。

“诶——是很有名的人吗？”城家兄弟问，“阿走你知道吗？”

低头皱眉看着躺在草坪上吐魂的王子的藏原走闻言摇了摇头。

“他除了跑步什么都不关心，”岩仓雪彦挥了挥手，“及川彻啊，拿过奥运会的铜牌，可是在最高层次的竞技场上战斗过的人。”

“但是是阿根廷人，”坂口洋平用一口说八卦的语气补充，“而且据说他已经退役了，看这情况……”

清濑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别在背后议论别人。一起跑回去吧。阿走，我来带王子，你先回去给大家计时。”

藏原走带着大家先跑了出去，清濑拉起还在草坪上躺着的王子。岩仓雪彦重新系了鞋带，路过清濑问道：“他现在也还在接受治疗吗？”

“嗯。”

岩仓雪彦点了点头，没说话，跑去追赶队伍。

-

入夜。

及川躺在自己的床上，没有拉上窗帘的房间不时被列车的光照亮。他举起手，端详着自己的指甲。似乎全世界的二传手都对自己的手有着病态的爱护，他从少时起就随身携带着指甲刀。他的指甲总是短且圆润的。

久违的，他现在很想触碰排球。

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对话框里装着的是一句无需点进去的消息。

是三十来岁还在努力学习的花卷啊

青叶城西决赛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