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浩宇你胳膊放松,别使劲。”
只听“啪”地一声,正在警局冰凉的地上躺着装尸体的温浩宇猝不及防地挨了身旁正冷着脸的短发女法医结结实实一巴掌,一旁围着的众警员见状都有些夸张的张圆嘴巴往后躲,没想到这平时话不多看着挺文静的小方居然下这么重手,好像这大巴掌印是挨在他们脸上而不是地上这假死人胳膊上的。
“哎呦——”也不知道这大宅女哪来这么大手劲,难不成每天在家里举哑铃练麒麟臂吗,温浩宇刚想用闲着的那只手挠挠头发,却在身旁人警示的目光之下乖乖放回去,按照她的指示尽量将胳膊放松,“这样行吗?”
头一回装尸体,真的没经验。
今早来到单位时,就得知尸检及痕检结果已经出炉,可以确定的是,周远的死可能确实有些蹊跷,不论那最终致死的毒物究竟是否是他自发吸食,但有极大可能在其死亡过程中,身旁有第二人,就这么一点点的,看着他走向灭亡。在先前于周远画室的现场调查时,痕检人员通过提取死者身旁那支常用画笔笔杆上的指纹发现,虽然新鲜指纹及掌纹均为死者本人所留下,但并非平日里常人写字或画画时留下的掌指纹区域,且可见指纹滑动。因当时还未出痕迹对比结果,则温浩宇只是暂时画了个问号。
从死者周远生前绘画及写字的录像能清晰可见,其握笔姿势并未异于常人,用笔时也未出现任何异样。同时,从当天尸检结果可见,死者手部未见伤痕,不涉及到因伤致拿笔方法变化的可能性。而对比其生前笔迹,并加以分析及判断后可得出,案发现场地面与周远身上的笔迹均为当日留下,但并非完全出自于同一人,同时,位于死者身着的七分袖左胸口处的红色叉形痕迹,可以说“不完全”出自他本人之手,就像现在地上这两人所演示的这般。
“是这样的,”方沛瑶也不知道从哪搞来一根和死者那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笔,也是笔杆材质易于留下指纹的那种,将它塞到浑身泄力仰躺着的温浩宇右手中,为还原案发时的状况,扮演尸体的敬业副队长任由这面无表情的法医在自己手上动作,方沛瑶用自己带着一次性橡胶手套的手抓住对方的手,稍稍用力捏住他手指试图不让笔滑下来,只是握着对方手将胳膊往期抬时,手中的笔还是难以避免的向手心滑去,笔上的红色颜料差点一不小心蹭上袖子。
“哦——是这样啊。”
“确实,这么一还原就很好理解了。”周围的警员二人做法表示肯定,如此“真枪实战”的还原案发时的情景,确实对粉丝嫌疑对象的行为及案件侦破有很大帮助。
通过笔迹鉴定后可确认,案发现场地面用红颜料涂出的混乱符号的作者另有其人,虽说那些杂乱无章的鲜红印记楞一看上去疯狂而渗人,久盯甚至会让人产生感到焦虑不安,很像是出自精神错乱者之手,所以一开始才会怀疑是否是由嗑、药后的死者本人所为。实则并不如此,每个人具有相对稳定性的笔迹能够在必然中暴露各自特殊的书写习惯,绘画亦然,不同人在运笔时有意识的支配手上动作,即使在刻意隐藏自己下笔时的习惯,也无法做到真正任意摆布书写活动。
地上的笔迹能够清晰区别于周远本人的用笔习惯,加以分析能直接得出的结果是,那人是个习惯性在起笔时向下顿压的右利手者,运笔习惯不如周远平日绘画涂鸦时那般潇洒挥笔,而是能在看似放肆的线条中体会出一丝节制感。不过地上的痕迹也不乏有由左手绘出的具有拖带及反射勾的线条,从该特点的不协调中可以清楚反应下笔人并不习惯使用左手,侦查人员也会由此在这人的行为及思考方式上打个问号,在目前已知证据的基础上合理怀疑该对象具有一定精神障碍。
而周远左胸口处的红叉同样具有不明显却无法通过刻意掩饰而隐瞒的特征,就像目前两人演示的样子。
从方沛瑶的视角望去,地上仰躺着的温浩宇所认为的右边成为她眼中的左边,她正试图尽自己最大努力控制着温浩宇手中那根不太听话的画笔,把着这正尴尬的闭着眼不想去看周围同事的刑警副队长的手,在他左胸口模仿者同案发现场相似的样子,处习惯性的从左至右划下那道叉子的短横,有自上而下画出叉子的长竖,一个微微倾斜的红叉在众人随着女法医动作而紧绷的神经和过度集中的精力下圆满完成。别说,还真有点完美还原的意思。
“在你们的角度看可能还挺清楚的,我已经尽可能模仿死者衣服上的笔迹了,”女法医长出一口气,接过坐起身来的温浩宇递过的画笔,她对方在把笔还回来之前又自己用右手尝试了一番,低头望着他从左向右移动的手,同死者身上红叉的区别更加显而易见。
幸好自己昨晚特意提醒这大哥带件没用的衣服来上班,反正画脏了也不心疼,就当是为伟大的刑事侦查事业奉献那块破布料,她用纸巾将笔上的浓稠红色颜料擦干净,望着对方衣服上的印记轻轻点头,嗯,确实是的,起笔处明显有更多颜料的堆积,只要用毛笔练过字画就很容易理解,甚至圆珠笔也同理,下笔时用力较大,所以会留下较收笔处更多或更深的笔水或涂料,尤其是顺着画下来的情况。
在先前调查中可知,周远是个彻头彻尾的右利手者,如果由他本人在自己胸前画下那叉子,绝不是这种痕迹,而是必定会从他视角中的左侧下笔。从当时的死亡情况及整体笔迹情况判断,基本可以排除周远刻意的倒下笔,也很容易看出这并不具备左手伪装笔迹的特点,线条向右下倾斜,明显的左高右低,都不存在。虽说这可以勉强算是周远自己的手拿着笔完成的红叉,但实则很明显指向有第二人的存在,原因就在这同地上笔法极度相似的正手方向的笔法。
“这地可真够脏的,”温浩宇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接过刚刚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他装尸体的高个子刑警手中的检验报告,翻看着向工位走去,今天天气可真够热的,光在地上躺了会这后背就浸出汗来,要说这地面也算冰凉,果然单位的破空调再次濒临罢工,“这上面说,除开常用画材成分,在现场死者周围还提取到芍药花粉、法国梧桐树毛、品种猫毛,还有变性淀粉成分,说到这粉,在死者右手表面也有残留的话,照理说应该是一次性乳胶手套留下的?”
方沛瑶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很可能是,现在还是有很多厂家在生产有粉手套的。”她摘下手上的手套,扔到垃圾桶中,对于常与乳胶手套打交道的侦查工作者来说,这并不陌生,工作中常用的乳胶手套若不加粉,很容易粘在一起,不方便穿戴,而加入变性淀粉则会使戴手套这道工序更为方便,就是皮肤接触到粉末时会觉得触感有些奇怪。
不过只要这嫌疑对象智商在平均范围内,就会想到用戴手套这一方法规避不经意间的指纹留证,不过毛手套可能有纤维残留,这橡胶手套也很难避免变性淀粉留下的蛛丝马迹,就像这画室中审视着周远的第二人,能抓着他手写下红叉,却很难做到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拖着死者沉重的躯体在画室地面留下错乱的红色印记。到头来,他还是需要自己动作。
只要来过,就难以规避在现场留下痕迹这一事,即使始作俑者费尽心思掩盖事实,也压不住那些由物质交换而反映出的犯罪信息。
世上不存在完美作案,事物发展的必然使我们不能更清楚,犯罪必然会暴露,而暴露过后等待着罪魁祸首的只有正义的审、判,无论那屋中第二人只是画下那隐瞒着什么又宣泄着内心想法的符号;还是一点点眼看着周远心跳停止走向死亡;或是亲手夺走他的生命,都决不可姑息,指导剥丝抽茧,将那人同周远死亡的千丝万缕彻底查清,给整件事一个圆满交代。
“所以死者鞋上还提取到□□残留物?这跟尸检结果正好对上了。”温浩宇道。
“crack”可.卡.因游离碱残留物,难道就是抽吸用可.卡.因?虽说不是专业人士,他也曾仔细阅读过这方面相关的资料,抽吸式可.卡.因成瘾性更强,吸食也相对方便,但由于其烟雾的强刺激性导致,许多抽吸者都会因此患上结膜炎。
而死者尸检报告中并没有此征象,这看起来似乎有些反常,死者是个在遗物中找不到半点“crack”的典型鼻吸者,不同于那些追求低端疯狂去玩命的满身针眼注射者,也不是忠于罪恶起始时模样的古.柯.叶咀嚼者,周远这类人极易分辨,几近鼻中隔穿孔的严重鼻粘膜损伤指向他常年鼻吸的罪证,而同样在物证搜查时也翻找到他私藏的罪证。
所以这些凭空消失的“crack”究竟在哪,也只有那现场第二人才得知。
从死者生前的行为中不难推测出,他虽为罪恶的瘾君子,却是个极度贪生怕死之人,对于毒.品的似乎有着明显量的把控,并不是个在通常情况下会吸.毒过量致死的玩命家。而检查所示,其体内毒品高纯度且严重过量,先前现场所显露出的扭曲姿态则是因吸毒过量所引发的阵发性痉挛,而其痉挛状态可看出死者死亡时并非仰卧而是俯卧,同检验结果中尸体所示死后认为损伤正好对上,不仅是肉眼可见的拖尸划痕,更有实验室内切开后的毛细血管损伤作为证据。
除此之外,死者腿部接触到现场勘查时从其裤兜中拿到的碎屏手机的部分并没有明显压痕,可见屋中第二人移动尸体迅速,未留下痕迹。
“胃和十二指肠均空虚,胃肠粘膜出现腐蚀痕迹,”碱毒物中毒征象,正是□□,“心脏是心力衰竭正装,肝肾均有不同程度损坏,全身窒息征。”
由此可确认死者周远的根本死因为吸食高纯度可.卡.因游离碱过量导致急性中毒,该毒物的心肌毒性作用导致的心力衰竭则为其直接死因,联合死因为呼吸停止。同时,案发现场基本可确认曾出现第二人,在死者死亡后不就便进行移尸,将其死亡时的俯卧位改为仰卧后,该嫌疑对象在地上用红色颜料画下多个杂乱符号后,又伪装出死者在其自己身上画下红叉的样子,而后为不暴露更多线索,画蛇添足般做了件傻事,将现场的鞋印清理得过于干净,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今天所得知的证据及先前证人的证词可以将前最初的怀疑的敬老院护工嫌疑彻底洗清,不过死者商业竞争对手的调查仍在进行中。
至于这狡猾的仍未浮出水面的案件嫌疑对象究竟是何种罪证,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虽说在大家几天来共同努力下已经侦查到如此之丰富的线索,却依旧没能锁定罪魁祸首。同时,死者用其未曾尝试过的方式反常吸食过量致死毒物,究竟是其自己所为,还是那躲在暗影背后的操纵者的阴谋,依旧打着问号。
罪案变奏曲,才刚刚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