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问出点什么来了吗?”温浩宇疲惫的紧闭着双眼,而后又猛地睁开,在这一阵子高强度工作之下,他确实开始发觉,这人啊,是一定要服老的,尤其是像他温副队这种快奔三的冒牌小年轻,可跟那群刚二十出头的大学毕业生没得比,稍微一不注意休息毛病就会上来,这一大早上的莫名其妙又开始眼睛痒痒,刚揉没两下就又肿成凸眼金鱼。
五月的江城,空气中飘散着各种各样的花粉树毛,着实是过敏体质的地.狱。
不管怎样,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作为一个算得上是兢兢业业的刑侦大队副队长,他强打起精神,努力睁大这使劲往下耷拉的眼皮,回头一瞥询问间里那长得像个大河马似的嫌疑对象,却没成想对方只回给他一个毫不留情面的鼻孔,那小眯眯眼中满含着不屑的意味,似乎丝毫不把他们公.务.人员放在心上,一副老子最牛逼的模样靠着椅背,翘个二郎腿不耐烦地打量着那小屋的四周。
高个子刑警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将询问室的门向后一推虚掩住,操着一口东北味,垂着个脑袋冲温浩宇道,“哎哟我的天啊,头回见这么难沟通的,我跟你说,耗子,”宋晟睿煞有其事的一撇嘴,面露嫌弃,用手指点点自己头,压低声音道,“这大哥,绝对这块有毛病。”
里面还能是谁?大鼻子翻鼻孔,豆豆小眼方下巴,嘴巴一开张老大,再配两只小耳朵,金色翱翔大河马。连宋晟睿这个局外人都不止一次听自己表妹提起这打油诗,说的就是音乐节当天去世的死者周远的商业竞争对象兼一直以来的死对头——金色翱翔画室主理人孙一磊。
整个美术艺考集训圈有一句传遍的话,金色翱翔有三宝,食堂,速写接龙,孙校草。而这孙校草就指的是屋里坐着的那位长相有些过于随心所欲的孙一磊,也不光是脸印象深刻,性格也出名的烂。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脾气古怪,也难怪死者周远一直跟他过不去,先不说绘画水平差着一截,就这牛鼻子朝天的劲儿,让宋晟睿有够不爽,奈何现在也没证据扣押他,还不能对这河马哥翻脸,只能忍气吞声,省的哪句话弄得这大哥不爽,还得白挨一顿举.报。
“我可太难了,就为了从这神经病嘴里问出几句正经话,今天算是用上了浑身解数。”
先不说刚一进门,这孙河马就把警局当自己家一般二话不说往凳子上一坐,抖着腿连看都不看一眼跟进来的小警员,就管人家要烟抽,“疯了吗?电视剧看多了吧?”结果还没等宋晟睿开口问,这大奇葩居然先自发开口讲起周远的坏话,从他们集训那会到前一阵子的互相挑衅,从周远偷过他白色颜料到两家画室间的商业竞争,反正也算能看出来,这孙胖子是真的看不惯死者,可以说是恨到骨子里,半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心中,那都是周远处心积虑的要害他和金色翱翔画室的阴谋。
要真的说动机,孙一磊可能算是想要周远去死的头号人物,不过刚才在询问室里,他兴头一上来居然什么都敢说,录音笔可还开着呢,张嘴就是一句,“老子早他妈看周远那狗东西不顺眼了,这两天还听说这王八犊子对学生下过手呢,是吧,老子还后悔不能亲自动手呢,再说了,就算是我杀的又怎么了?这不是为民除害吗!”
好在宋晟睿也算是个有职业素养且经验丰富的优秀人民警察,倒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案件都没确定情况就自己愣是往枪.口上撞的,先不论是不是真凶,但此类人多半脾气阴晴不定,总像个定时炸弹一般,若是说真做出什么疯事儿来也不奇怪,总之还是要盯紧多问。
不管怎么说,这孙河马还是勉强能讲几句人话的,估么着他也是知道警方应该早做过调查,说假话的结果会很惨,便坦白交代,自己确实在周远死亡当天去过案发现场所在的艺术园区,据他本人所述,当天是去园区参加音乐节,放松一下,而当警方问到他是否在当天去过周远画室时,得到的却是一再的话题转换,藏在那双小眼睛之下的神情也明显紧张起来,在宋晟睿眼皮子地下一连好几次调整坐姿,试图使自己显得没那么局促。
”我不是都说了吗,这人确实不是我杀的,但他死了,我也的确高兴,恨不得去他坟头敲锣打鼓!”孙一磊搓搓自己那圆鼻头,躲闪着眼神道。
宋晟睿见状,深吸一口气,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心中暗自腹诽,这胖子明明刚才还叫唤得挺欢,怎么这刚要进入主题,却还支吾起来了,“别转移话题。”
“不是,”这胖子咳嗽一声,道,“他在画室里发生过什么,我是真不知道。我就是去音乐节蹦个迪,这蹦迪他总不犯法吧!”一说到这里,这人又突然起劲,摊开一双肥肉手,做出一脸无辜,就好像真以为别人拿他没办法一样。
说实话,跟警.方耍花花肠子真的没意思,宋晟睿双眼一眯,就这么眼看着对面这孙河马自己挖出个坑跳进去,还寻思着自己也没问他知不知道画室里发生过什么,怎么就开始说上了。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约莫五分钟,看看到底谁更能耗,宋晟睿也不急,就这么抱臂坐着死盯对方,待到一旁记录的警员都开始打哈欠时,孙一磊终于认输,“行,你厉害,行,我耗不动了,我招……”也不知是为什么,他总有种感觉,要是今天自己补说,可能对面这警察真能陪他耗到天荒地老。
“我是去过周远那垃圾画室,是,我这不是看他这两年新开了个动画专业定向班吗,学生校考成绩都挺好的,还比造型、设计班赚得多,我就想着也弄这么个班,但也没经验,是吧,就盘算着‘取取经’”,孙一磊搓着双手大嘴一咧,一脸的肥肉都跟着晃,光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没算计什么好事,“老早就听说周远画室那群懒东西嫌麻烦,在画室里安得那些摄像头都是为了应付检查做的摆设,窝就想着好不容易去趟艺术园,都天时地利人和了,还不顺点商业机密再走?”
孙胖子交代,他先前还真不知道周远画室要在音乐节开课程试听,估计是那帮人朋友圈早就屏蔽他,也看不到什么消息,前些日子还特意跑去视.奸他们公众号,也没见上面写什么有用的,微博也只是提过音乐节会有神秘活动。
音乐节当天,孙一磊见这画室说是有个只开放一层的试听课程,便就跟着那群免费试听成人班的学生混进去,不过他早就打听过周远画室内部构造,毕竟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业竞争对手,这些都是必须要知道的,于是他趁着前台去上厕所时偷偷溜上楼,居然还没被人发现。
“我记得那会好像还几分钟到六点吧,当时怕错过音乐节开场,特意看了一眼时间,”孙一磊道,“然后我就跑去周远办公室看了一眼,也没看到他,后来看他个教室里,也没别人,那会还动呢,没死!”
过后孙胖子就赶紧跑到画室的教室集体办公室里,据他所述,那时正好还有台电脑还开着,仿佛有种撞大运的错觉,就把电脑中动画班资料全部拷到自己U盘中
“带着u盘呢?看来是早就预谋好的啊!”宋晟睿挑眉道。
“不是不是,我就习惯随身带着,”说着,他还特意从自己兜里翻出个U盘,冲着一脸无语的宋晟睿挥了挥,“然后我正翻着他们学生作业呢,打算顺两张回去贴我们画室去,嗨,反正好多画室都盗图,这算个什么?结果翻着翻着,这肚子就疼上了,我这最近便秘,疼的紧,就跑去蹲坑了。”
宋晟睿叹气,这怎么偷人家东西还说得冠冕堂皇的,盗图还有理?况且这还是亲自上手的盗窃商业机密。这下可好,又抓一个犯事儿的。
“然后我那儿正酝酿呢,就听着好像有人上来了,应该是那个王晴吧,劲儿劲儿的整天穿这个大高跟装的要死,也不怕那天鞋跟断了摔个狗吃屎,”孙一磊面露不屑道,“估么着也就她了,也不知道那会跑上来找周远那犊子干什么,估计这俩凑一起也没啥好事,我早就怀疑他俩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了!”
这也怪不得别人说他奇葩,哪有说人家见个面就是有不正当关系的?宋晟睿腹诽道,思索片刻后,他眉头一蹙,突然发现什么问题。
不对,这不对劲,王晴怎么可能那个时间段出现在周远画室,明明之前再三确认过,也检查过她所居住的小区监控,她完全不具备任何作案机会,也确实在当天回家后再也没出过家门。
如果孙一磊说的全都是真话,那么无论那高跟鞋声音的主人是谁,都有极大可能性和周远的死脱不开关系!
为避免打草惊蛇,宋晟睿默默将想法埋进心中,同身旁的警员交换个眼神后继续听对面人交代。
“不过王晴这女的可出了名的不好惹,比周远那怂货恐怖多了,我就寻思这要是被逮个正着可彻底完蛋了,就赶紧解决完个人问题就跑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这胖子一双小眼一转,白着眼压低声音道,“诶不过,该不会周远真是被王晴杀的吧!”
当然不是,宋晟睿无奈道,不过这就不属于这胖子该关心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这孙胖子还暂时洗不清嫌疑,毕竟画室内没有监控能证明他究竟在那段时间做过什么,且园区监控也显示他出入画室的时间恰好在死者死亡的疑似时间内。
“大概就是这样,不过我判断,这胖子不像是在说谎,挺明显的,他这人直来直去,一点都不会掩饰内心想法,是真话还假话很容易看出来。”宋晟睿道。
不过估计画室另一位主理人王晴都没想到,千算万算,居然最后还是让对家孙一磊得手,这商业竞争啊,何必弄成这样,宋晟睿想,先前还听她说,这孙一磊要是混进来偷东西准能被人发现,谁能想到他们自己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恪尽职守,唏嘘啊,好一个优秀画室。
温浩宇点点头,“盯紧孙一磊,在确定他嫌疑前,千万别让他跑了。”他揉揉鼻子,想着,这一大天可算也没白忙活,没想到孙一磊这不着调的居然还真说出如此重要的线索,这的确为整个案件的侦破带来极大帮助,老宋这一问也算是有所收获。
只是没法请他吃晚饭了,本来还说好晚上一块去对面那家米线店好好吃上一顿,补补体力,结果这大高个从询问室里出来后就瞬间变成个身体被掏空的蔫豆芽,念叨着好不容易下班要赶紧回家补觉,晚饭什么的,就随风而去吧。
这会薛姐正招呼自己过去,是之前影视基地汪燕威亚案那边调查出新线索。
先前从案发当天同死者对戏的男演员赵云飞入手调查的可疑人员中,其中有一位曾跟他合作过几部戏的男星,之前老宋也说过些关于这人的情况,说是之前和赵云飞在拍戏过程中发生过争执,在圈内也有不少人知道他俩不算太对付。
这男艺人倒是没什么作案条件,先不说案发当天他正于象山拍戏,就算有机会远程监视,这艺人总不可能边拍着打戏边监视《乾坤说》剧组吧。还听说他高一就辍学出来闯荡演艺圈,上学那会还是学校里出名的倒数,可以说是用手指头掰着算数都可能输给那种加减法都要摆弄德州仪器计算器的老美,根本不可能对威压系统动什么手脚。
至于他那个在死者剧组使用的产品对家公司上班的亲哥,听起来是有点背景,毕竟也算是家有名的人工智能科技公司职员,只不过人家并不搞科技,而是会计,大学所学专业也跟人工智能豪不搭边,可以说是除开他公司账务的那点事,其余技术相关问题一窍不通。调查后得知,他哥前一阵子动了急性阑尾炎手术,还有些严重,案发当天还正在住院,据院方提供的查房记录可得知,在汪燕出事当时,此人正在病房中睡觉,不具备作案条件与能力。
“不过我们倒是还真找到点新线索。就这个跟赵互相看不顺眼的小明星,有个正谈着地下恋情的小女友,也是艺人,之前还和这姓赵的扮演过荧幕夫妻。“薛一宁道。
但因为赵云飞曾在拍完吻戏后,于大庭广众之下当面指出这女艺人嘴里有大葱味,两人就闹得很不愉快,不光是在剧组吵起来,甚至后来双方团队还多次买热搜发黑料。而这位女演员就在案发当天《乾坤说》剧组取景地白鹤楼旁边的郑宅拍戏,是那部古装剧的女三号。
之前温浩宇曾去影视基地现场看过,郑宅这座建筑确实有多个面向着白鹤楼的窗户,若是说想盯梢《乾坤说》剧组的拍摄进程,确实是个完美观测地。
“具体的我们还在调查,不过也快了,园区那边刚提供了相关的监控录像,”工作一大天,薛一宁也倍感疲惫,她叹口气,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再加把劲,我看小宋那边也有新进展吧?”
温浩宇点点头,向对方简要交代宋晟睿那边询问的进展。
“行,那今天先这样吧,看你这眼睛红的,也别太累了。”
“没事,谢了薛姐!”温浩宇笑道。
“小温,我们都再努努力,相信离真相水落石出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