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冉开车带着穆栀子一路风驰电掣地到了她家小区楼下。

穆栀子自己独自居住在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里面，这里因为远离市中心和学区所以租金能低一些，而且小区由于是新建的，所以绿化做得不错。

特别适合像穆栀子这种不爱出门的自由职业者居住。

明冉把劳斯莱斯停稳，拉着穆栀子上楼。

她家住在十七楼，明冉熟练地按下电梯，仿佛在回自己家一般。

穆栀子从出餐厅那一刻到现在为止全程都是懵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明冉突然就要来自己家，另外她根本没有问过自己家的住址啊？

电梯缓缓上行。

看着光滑的电梯壁上映出的两人身形，穆栀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问道：“你事先调查过我吗？”

要不然怎么这么清楚自己家的住址？

“是。”明冉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既然我想找你合作，那就必须要事先多了解你一点。你……介意我调查你吗？”

上辈子的调查也是调查，她也不算撒谎。

她转头看向穆栀子。

穆栀子比她矮一点，明冉偏头看过去第一眼先看到了她黑色的帽顶。

“你能把爸爸死亡的真相告诉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穆栀子看着眼前缓缓开启的电梯门，“走吧，我家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这个楼房是一梯两户的设计，左边是穆栀子家，右边是空房，还没有人居住。

穆栀子把拇指按到指纹锁上，嘀嗒一声后，入户门应声而开。

她把手按在门把手上，顿了顿，问道：“我能问一下你和赵氏医疗的关系吗？”

明冉低着头，看着门口粉色的猫咪脚垫，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情绪：“和你一样。”

“……他们也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

*

穆栀子家里的格局很简单，两室一厅，一间屋子用来当卧室，一间屋子用来做书房。

书房里最显眼的就是整整齐齐摆放在桌面上的三台电脑，两台台式机和一台笔记本。

电脑屏幕还处于待机状态，可见她出门前应该还使用了电脑。

明冉穿着一次性拖鞋倚靠在书房门口，看着穆栀子弯腰从书架下方的格子里抽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子。

“走吧，我们去客厅里看。”穆栀子端着纸箱子出来。

两人直接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穆栀子把纸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在茶几上。

一个褐色牛皮笔记本，一叠实验记录数据的稿纸，一只钢笔和一只黑色签字笔，几件换洗衣服。

东西不多，如果有线索的话也好找。

穆栀子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把其中一瓶递给明冉。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可乐，入手冰凉，遇热凝结成的水滴顺着罐体往下流。

“你那个重要的人……”穆栀子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给你留了线索吗？”

明冉纤细的手指拉住易拉罐瓶口的圆环，只听嘶拉一声，瓶口冒出了白气。

“没。”她道，“她当时被害死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明冉仰头喝了一口可乐，冰凉的感觉顺着食道往下流。

“也是。”穆栀子喃喃道，“要不然你就不会来问我了……”

她手里握着刚才拿过来的那瓶可乐，任由罐体上的水珠流了她满手，心里的思绪万千。

一方面，她急切地想知道她爸爸留下的线索是什么；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自己是空欢喜一场，她爸爸实际上没能给她留下任何线索。

窗外午时的阳光倾洒进来，穆栀子被晃得眯了一下眼睛。

她下意识起身要去拉上遮光窗帘，却不经意间余光瞟到了正在翻看实验数据稿纸的明冉。

她微低着头，白皙的天鹅颈弯曲成好看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下浅淡的阴影。

她的神情专注，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给人一种不动如山的安定感。

不知为何，穆栀子突然心里就有了底气，感觉仿佛有这个人在，她们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

记录实验数据的稿纸上大多都是英文和数字，偶然冒出来几个汉字，字迹清晰工整。

这种专业性极强的东西隔行如隔山，明冉看了半天也没能从一堆化学方程式中找出点什么来。

她抬头刚想和穆栀子说几句话，却发现对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明冉心里纳闷，难道是自己脸上有东西，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

“没……没什么。”穆栀子慌乱地收回了视线，盯着人看确实还挺不礼貌的。

她伸手去够那本褐色的牛皮笔记本：“我看这个吧。”

被刚才的事情打断，穆栀子也忘了自己本来是准备起身去拉窗帘的。

明冉垂下眼眸，把手里的稿纸重新放回到桌面上：“那我和你一起看吧。稿纸上我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得找专业的人来看一下。”

穆栀子轻轻“嗯”了一声，往明冉的身边挪了挪，把手里的笔记本摊开放在两人中间。

这个笔记本是世面上常见的款式，翻开的扉页上有着“穆海”的签名，再往后翻就是他每天写的日记。

他的日记和平常人写的日记不同，上面大多记录的都是他每天做实验的情况，其余寥寥几笔记录一下当天的天气和心情。

［3月7日，天气晴。今天做xx实验第8次失败，这个方法还是行不通，我得再去找点最新的文献看看……］

［4月23日，天气多云。今天是新药研发成功的庆祝会，我没去，还是待在实验室里做实验适合我……］

［6月7日，天气阴。今天组里来了一个新人帮我分担工作，他对xx领域研究很深，我们很能聊得来……］

……

［7月17日，天气晴。今天的xx实验成功了。］

一百多页的日记，两人默默地仔仔细细看完了。

笔记本被翻到最后一页摊在桌面上，明冉和穆栀子彼此都沉默着。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从这本日记上来看，这就是一本普通的日记本，她们没有找到任何穆海有意留下来的线索。

明冉暗暗攥紧了手心，难道是她的方向出错了？

那四年后的穆栀子又是如何得知的真相？

这其中有什么被她忽略的地方吗？

穆栀子坐着屈膝抱住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小声道：“我想赵氏的人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之前他们一定检查过了，要是里面藏有线索的话，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就交给我的。”

这话说得没错。

明冉闭上了眼睛。

但要是……线索藏得隐蔽，那些人没发现呢？

假设穆海真的留下了线索，那么什么样的线索是旁人发现不了，而自己女儿却能发现的？

明冉灵光一闪，突然睁开眼睛问道：“你爸爸有没有什么独特的写作习惯？这个习惯是别人不知道，而你知道的。”

“啊？”穆栀子睁大眼睛看过来，她又重复了一遍，“独特的写作习惯？”

“就是类似于哪个字习惯于怎么写那种。”明冉解释。

“没有吧。”穆栀子拧起秀气的眉头，努力回想，“他就是写字的时候有点强迫症，每个字必须都工工整整的，要是哪个字写错了就要全篇重写。”

写字工整这点确实是这样。

明冉回想了一下穆海在日记本上的字迹，的确堪如印刷体一般整齐好看。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穆栀子还把日记本往前翻了几页：“你看，我爸他每一页都是——”

话音戛然而止，明冉疑惑地看向穆栀子，发现她死死盯着日记本上的某一处，神情严肃又可怕。

明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这一页上有个字被墨水晕上了一点。

就像是写到这个字时下笔重了一点，墨水出得多，影响了字的美观度。

她想起刚才穆栀子说的父亲的强迫症，感觉她们好像触及到了真相的一角。

刚才她们应该是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日记的内容上，所以才连这么明显的东西都忽略了。

穆栀子呼吸急促地往前翻着日记本，果不其然又发现了几处墨点或写错被划掉的痕迹。

正常情况下，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她爸爸的日记里的！

穆栀子翻页的手有些颤抖，一方面是激动，一方面则是后悔。

她为什么没早点发现？

她爸爸在日记里给了她提示，一定是想让自己替他报仇，不能让他白白地就死在凶手手里。

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地度过了两年。

她爸爸要是在天上看着她，该是多么对她失望啊！

不知不觉间，一行清泪顺着穆栀子的脸庞流下。

明冉默默给她递了张抽纸，然后又拿了张抽纸垫在茶几上，接过穆栀子手里的日记本从头开始翻看。

她一边翻看，一边在抽纸上记下那些被特意标记出来的字。

晴，和，连，加，存……

这是什么意思？

一共一百多页的日记里，明冉一共就找出来这么五个字。

可能当时穆海受到了赵氏严密的监视，这五个字已经是他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传出的最大信息量了。

穆栀子擦干眼泪，探头往纸上看。

“晴和连加存？”她不自觉地读了出来，声音微哑。

明冉手拄着下巴琢磨这五个字。

乍一看这五个字没有任何联系，仔细一想……好像也想不出来什么联系。

穆栀子说：“会不会是它们的英文或者拼音？”

她拿起笔在纸上列出了每个字的拼音和英文，后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好像不是英文和拼音的组合。”

晴和连加存，晴和连加存……

明冉在心里默读这五个字，突然福至心灵。

她们忽略了一种最简单的可能性——

谐音！

明冉激动地拿起手机，点开搜索页面，然后点击语音输入。

她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语气平和地说出这五个字：“晴和连加存。”

识别成功，屏幕上弹出搜索内容：

清河连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