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深处有间密室,除了暗门与外界相通,其他地方可谓是密不透风。
但好在设计的好,有细小的空洞隐秘在看不见的角落,好让暗门关上时,整个密室还能空气流通,不至于真成了一间死室。
暗室里其实没什么东西,一张供桌,桌上三个灵位,灵位前贡品,香烟缭绕。
贡品还是新鲜的,白烛也是方才点上的。
供桌前一张蒲团,再往后一些距离,就是一张檀木浮雕屏风,屏风后,便是迟听澜和管家唐谦交谈的地方。
前方那块地上,时常死人,无外乎是唐谦代替迟听澜动手的。
暗门被人打开,迟听澜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唐谦和杨管家。
迟听澜和杨管家走至屏风后,唐谦自主的站在了屏风前,那后头不是他能去的地方。
杨管家给迟听澜点燃三柱香,而后送至迟听澜手上。
上了香,迟听澜跪在蒲团上,杨管家给上头添了三柱香后,退到后头,带着唐谦出了暗室。
将这片地留给迟听澜和家人说说话。
每年的今日,都无一例外是这样的。
桌上的木牌灵位,自左往右的排序,分别为:
"故先父迟余光之灵位"、"故长姐夜紫琼之灵位"和"故先考父夜鸣之灵位"。
三灵位都被人擦拭得一尘不染,静静的待在那里。
迟听澜好像看见了那已故的三人,做错事情般的低下了脑袋,嘴里低声说着些什么。
"对不起啊,阿姊。
我还是没能控制好自己,把小辰给带坏了,阿姊要是生气了,就到梦里来与我说一声,我好做个打算,您若不来,我便继续放肆下去了。"
迟听澜站起身子,从袖口里拿了糖人和糖葫芦出来,放在了夜紫琼那块牌位面前。
下一瞬间,烛火大幅度的煽动,像是在给面前身着青衣的男子回应。
迟听澜眼睫细微的颤动,曲起食指触了一下"夜紫琼"这三个字。
那牌位像块烙铁,灼人得紧,迟听澜忙收回了手,退后一步跪在蒲团上。
“对不起,阿姊,我实在是改不了,我是真的喜欢小辰,求您别生气,我会照顾好他的,定不叫外人欺负了他。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个人。
这事你们生前我都不敢同你们讲,生怕你们把我当成怪物给烧了。
实在好笑,我居然这么想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会把我烧了呢?”
迟听澜原先不叫迟听澜,也不叫夜听澜,他不过是清城的某座山上待着的一条蛇妖。
某日下山游玩是,恰巧遇上雷劫,那场天雷将他劈成人类婴孩的模样,被路过的夜迟夫夫捡了回去。
等再醒来时,他就知道自己这算是渡劫成功,终于幻化出人形来了。
夜鸣和迟余光两个男人是注定生不出孩子的,身边带着的夜紫琼还是从亲戚那边求来的。
夜紫琼是个女娃,在原家庭里的待遇属实不好,有次大型家宴时,被逛院子的夜鸣撞见,便死皮赖脸的要来了这个孩子。
虽然是个女娃,别人不要,在他和迟余光这里,便成了一个完整的家。
后面再捡回迟听澜,这个家也是儿女双全了。
夜紫琼很是喜欢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弟弟。
夜鸣和迟余光不会照顾这么小的孩子,夜紫琼这个姐姐便担任起了母亲的责任。
再后面长大些,到了能够读书识字的年纪,夜鸣便担任了老师这个活。
夜鸣是个读书人,迟余光却是个武夫。
迟余光认为,夜紫琼应当跟着他学些武艺,没有他们在时,可以自保,那迟听澜就更不用说了,一个男子,就该学好武艺。
迟听澜的文武双全还是多亏了两位父亲。
岁月总是这般不饶人,有些人早就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独留一些人自己往前走,直到岁数的尽头。
只是,迟听澜这条蛇妖,连自己能活多长都不知道。
这二十来年的岁月,遇见的人,做的事情,不过是他漫长蛇生的一点点墨迹。
迟听澜抬头,见烛火平息,稳稳的燃烧着,继而又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糖人剥开外膜,上香一样插到香炉里。
后面的糖葫芦也同样的操作。
"哈,小辰也同你一样,极其嗜糖,有次给你拿来的那缺了一颗的糖葫芦,真不是我偷吃的。
他夜里非要吃这东西,我只许他吃一颗,剩下的不知道怎么处理,便只好拿来给你吃了,反正你也许久不曾吃这东西了。"
那烛火又闪了一下,迟听澜扬起唇,说:"阿姊别骂我,父亲和爹爹也别骂,你们都不在了,也就只有小辰陪着我了。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不是很好,但这也是我唯一脱离这里的机会,之后一有机会,我肯定是会回来带走小辰的。
你们也应该猜到了,小辰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还不愿意跟我走,兴许是在找阿姊的尸身。
有些事情我还不能告诉他,他还是太小了,现在最是无忧无虑的时候,该吃吃该喝喝,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该把那些东西放在身上。
等来年春天吧,小辰生辰的时候,我会挑些事情讲给他的,到时,他若还愿意跟着我胡闹,那你们也不能阻止了。"
迟听澜洋洋洒洒的继续说着,越说自己越没个正形,早没了先前的愧疚之意,那话语间也是颠三倒四,想到什么说什么,全无逻辑可言。
守在屏风外的两人早就退出了暗室,管家在书房内整理账本,唐谦则翻身上屋顶,团着屋顶的积雪在那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雪花落了下来。
唐谦躲回屋檐下,迟听澜也出来了。
“回去好生歇息吧。”迟听澜披上披风,说完,便往自个儿寝屋的方向去。
回到屋里时,已经是戌时末了。
推开门,迟听澜往软榻的方向看去,白煦辰仍旧裹着毯子挑灯夜读。
听见门口的动静,果然看见了迟听澜,那人正在脱身上的披风。
白煦辰合上手里的书,扬起手来遮住嘴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迟听澜走过去,捏了捏白煦辰的脸颊:“我不是说不用等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