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此时漫过肩膀,温暖如胎中羊水,甚至淹没头顶时也毫无察觉。
咔哒
“咕!”
艾斯一直抓着盒子,听见响声后猛地掀开盒子,憋着气摸索里面的东西。
那玩意儿还挺烫手,不管是什么先拿走再说。
艾斯浮出水面深吸了口气,迅速向出口游去。
愈发稀缺的氧气并未令他窒息,被血水包裹的感觉反而十分舒畅。
但身体确实地失去力气,意识也逐渐趋于混沌,迷离间梦境反复上演。
在新的梦境里,他看见自己没做过的事。
在电器行听夫妻谈论他们的恋爱往事,和夏砂在小溪里比赛谁抓住的鱼更多,泰勒帮他取了新的名字,布蕾蒂苒向他介绍每种花的培育事项....
一切都像发生过,渗透认知薄膜变成真实。
“伊思、伊思、醒醒”
还是在花园睁眼,只不过这次换爱莉丝唤醒了他。
“啊-啊、你没事”
艾斯手掌握了握,唰地起身摸遍全身口袋也没找到那滚烫东西。
阳光明媚,身上干净无比,不禁让人怀疑方才都是幻觉。
“我-我在房间找手-手环,然-然后,戴眼镜的阿姨突然出现,背着你出-出来了”
“你见到泰勒老师了”
“她-她就是老师?嗯-嗯,不过她把你放在这-这儿后,去-去其他地方了,可-可能还在找。我-我就在这陪-陪你了”
“哦,我去找”艾斯被爱莉丝按回去。
“我-我去找她!”自从说要出去后,爱莉丝格外兴奋,跑步都一蹦一跳的,希望不要绊到裙子。
“唔!”
真的绊倒了!
然后当做没事发生继续跑了。
艾斯特意去看了眼水井,里面还是黑得诡异但能打上水。
艾斯拿出神父给他的药水,神父说喝了药水他就能想起什么,透明无色,咋一看跟打水桶里的没区别,喝起来也一样。
泰勒回来了。
泰勒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见到他快步走过来,蹲下左右检查道“没毛病吧?感觉如何?”
“没事”
“没事你为什么倒在地下室?我不找到你就泡臭了”泰勒不似从前的冷静温和,厉声严肃道。
艾斯瞥了眼干净的衣服,明艳的阳光撒在身上是熟悉的温度。
“泰勒老师,我可能是只蝴蝶”
“?”泰勒伸手探向艾斯的额头,“好像是有点发烧...”
艾斯向泰勒说了自己在地下室的经历,泰勒听完蹙眉。
“你看见的与现实大不相同,可能是受你口中爱莉丝的影响”
泰勒环顾四周。
花园放任风雨如今只见得野化的几朵花,山虎与青苔趴在墙上黑色泥土掩盖昨日石墙,云层透过阴沉的日光照过破碎的玻璃窗,别墅内杂草长在腐坏的木屑上,再好的物件也一一蒙尘摔碎。
“泰勒老师果然不能看见爱莉丝”
“这地方会让你进入幻觉,最好别久留”
在这里谈话不太好,泰勒带着艾斯直接走了。
路上,泰勒哀声叹气不断“小祖宗,算老师求你了,别来了,要不我布置点作业,让夏砂教你也好啊”
“说起夏砂,老师知道昨晚的事吗?”
听完后,泰勒脸色差到极点,即便拖着疲倦气势却颇为凛然,带着几分教师独有的威严。
出了森林,天上的太阳不知何时被乌云密盖,世界又恢复灰色的样子。
回家,泰勒翻开柜子捣鼓出一堆药,又炖了锅瘦肉粥,指使艾斯给夏砂送过去,自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许多玩意儿从泰勒侧翻的背包中掉出,艾斯捡起其中两大坨钥匙串,一新一旧,新旧对应,可能是用旧配了新。
看见钥匙熟悉的成色,艾斯决定暂借一下。
放进口袋的时候,不知何时多了样东西。
有两个手掌那么大的人造琥珀,里面保存着一些碎细小骨。
首先排除人骨,大小看是小型禽类,多数骨头中空,骨壁很薄,头骨愈合。
艾斯在大脑内将它们拼合成鸟类的形状。
“爱莉丝...”
艾斯收拾好东西前去探望夏砂,此时已经傍晚,希望夏砂还没饿死。
夏砂只吃下了一点粥,“我又没伤到腿脚,努力努力也能自己走....呃...你告诉老师了吗?”
“说了,她最近很忙的样子,到时候我背你走就行”
“其他不说,你还真是个好人”
聊了几句夏砂就没力气了,艾斯放了许多牛奶和熟鸡蛋在床头,独自去了夏砂藏背包的河边,把他的两个盒子挖出来。
拿出泰勒老师的钥匙串,一把把地试过去。
废墟里的盒子打开了。
古旧的各样金银铜币,到底是哪个时代哪个地方流通的东西啊....
眼花缭乱的钱币中混了枚图案独特的硬币,对比了一下,和信徒项链一模一样。
死树下的盒子打开了。
一叠叠棕黄色的纸张,放在手上很轻,上面用毛笔飘飘洒洒画满字符。里面还有一枚印章,与最底层纸张上印的图案一样,大概是文件之类。
泰勒老师说的对,学习还是重要的,不然什么都看不懂。
就不找老师了,明早问问夏砂先。
有烟味
艾斯转过头,流浪汉捻着一点火光倚着树盯着他。
“是你啊”
“小娃,找到了什么宝贝,让叔看看呗”
“好啊”
流浪汉像没料到艾斯给的那么爽快,拿烟的手一顿,示意艾斯将文件拿过来。
“写了什么?写了什么?”艾斯踮起脚尖脑袋往上凑,流浪汉受不了,蹲下身子指着纸慢慢翻译。
太多废话了,没念几句艾斯就走神,给他一栗子后流浪汉自己看起来。
“看完了”流浪汉还回文件。“想知道写了什么?”
艾斯点头。
“这纸是宣纸,保存得当留个千把年没问题,我大概推测这是百多年前的一份契约”
那时,此地还属于群山、天空与巨像,文明尚未在此立稳脚跟。
求仙的外乡人寻至此处,村民向其展现神秘的权能。
沉默、安宁与死。
祂庇佑此地,不受战争与外界的侵扰。
外乡人们许允知识、财富与力量。
神的庇护将分至所有人。
“噢噢(艾斯点头),我已经完全懂了(完全没明白)”
流浪汉吐出的烟越来越多,他轻悠道“小娃,帮叔办点事呗?事成后叔不会亏待你”
“什么事?”
“你跟教堂的关系不错吧,帮我进去偷个东西”
艾斯思忖片刻答应了,流浪汉说了位置后,丢给他一把奇形怪状的刀,曲折的刀身呈绵延花纹,刀面呈现青色。
“如果有情况,别犹豫,刺过去就行”
诞生日在即,即便夜晚教堂门口也人来人往。艾斯翻墙进入后院,应该没有被发现。
叠柱式的塔楼,据说只有诞生日才会在上面敲钟。这几日需要检修打扫才会打开。
就算锁着也没关系,流浪汉给了钥匙。不知为什么,隐约觉得这次也不会顺利。
“塔楼年久失修,倘若您想参观,请容我为您带路”
果然。
年纪不小,外貌却跟小伙子一样清俊的神父。
如神父所言,螺旋式的木梯踩上去呲哇乱叫,感觉随时会归西。神父走上去却没有任何声音,灯光甚至透过他的皮肤将他的身影变得朦胧。
“诞生日不是很忙吗,我自己看就行”
“无碍,短暂休憩,我想与您共处”
“哼,你们诞生日是做什么的?”
“诞生日,人们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祈求神至,神会与人齐歌共舞,称为「诞生」”
“你们的神还挺亲民”艾斯点头,“它是怎样的神,你见过吗?”
神父浅色的眸子看向艾斯,转头道“我固然有幸见过,祂是『连接』死与生,创造『通路』的『使者』”
“死神?”
“你的想法没错,但在这儿只有外乡人会这么说。海拉、杜玛、奥西里斯、塔纳托斯...不过是千亿亿个名字之几”
塔楼顶端积了层厚重的灰尘,肺像被猫爪抓挠般痒。
“敲钟本作为生活作息的时间标记,钟表普及后便就失去意义,教堂经费有限,很久之前有关敲钟的活动就被优化了。您似乎很惊讶,给您钥匙的人说的跟事实不一致吗?”
“给您钥匙的人是谁呢?”
“肯定不是泰勒,她不会让你冒险。那会是谁呢...是住在西面的那些老人吗?”
神父扶起唇瓣做思索状,眼眸倒影出奇特的光弧。
“不对...当初求着我留下条命,如今也不会寻死。庄园里的小家伙就更不可能了”
并非第一次在神父面前漏出马脚,但这次艾斯却感受到侵入骨髓的的寒意,胸中顿时响如雷鼓。
艾斯绷紧身体,制服颤抖的身体悄然握住刀柄。
“十分抱歉”神父倏地收敛气息,满脸歉意。“在您的面前失态了,请原谅”
“这里并无您所寻之物,走吧”
离开的路上艾斯一直警惕地跟在神父后面,估量时机,手渐渐松开刀柄。
不是现在。
咔嚓
木板断裂的那刻,他抓住墙壁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打落,天旋地转间瞥见神父岿然不动的身影。
强烈的坠落感随着重物落地声戛然而止。
两人模糊的低语传入梦境。
4
“您醒了”神父捧着书,抬头轻声说道。
艾斯试图扭动身体,大脑立刻涌现有别于痛楚的麻意,瞬间似乎连心跳都停止跳动,很长时间才缓过劲来。
这里貌似是医疗室,隔帘拉开,对床应该睡着夏砂的母亲。
“您从楼梯上摔下去了,还记得吗?十分抱歉,明明我就在旁边还让您出了意外”
牙龈酸涩,喉咙发干。想说些什么又给忍下。
神父似做了然地倒出清水送至艾斯的嘴边。“为了表歉意,今天我会一直照顾你”
艾斯摆着臭脸.JPG喝了。
艾斯不说话,神父也不说话。
憋不住了,艾斯气鼓鼓地开口“我不需要照顾”
“您是无聊了吗?那我给您念书”
神父对不想听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翻起手中的书。
“这是本诗集,是我的学弟学妹们送我的毕业礼物,其中收录百国的诗歌原文与翻译,并未出版”
“我最喜欢的一首是狄兰·托马斯的《而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艾斯再度试着动身体,反复几次后放弃了,直接在神父的诵诗声中睡觉。
...
“伊-伊思,醒醒”
睁开眼,神父不在旁边,隔着门隐约听见他与镇民交谈。
此刻他浑身发烫,出了一身汗,但手脚似乎能动了。
顶着热水壶般的大脑,艾斯强撑着下了床。
医务室只有一扇门,想不被发现地离开很难。刀和琥珀都不在身上,被拿走了。
掀开隔帘,隔壁的夏砂母亲正轻声哼着安眠曲,蔚蓝的瞳孔澄澈,不再有疯狂。
她看过来,声音虽然沙哑但也温柔。
“您好,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知道,渡口镇尊贵的客人”
项链挂在她的脖间,希望那位沉默的神真的为她带回安宁。
艾斯撇开眼,身形晃悠地走过夏砂母亲床铺,拉开门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镇民像看见不见那么大的艾斯路过,仍旧娓娓而谈。
神父站在簇拥的人群中,愕然地盯着他,并未行动。
他像走在这个镇子的盲点,一直以来的视线都消失不见。
回到夏砂家,刚躺在沙发上就烧昏过去,等再次醒来,外面的天都黑了。
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