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披着一件大衣在闹市中穿行,宽大的兜帽足以盖到鼻子,需要偶尔用一根手指提一下软绵绵的帽沿才能看见路。
定位显示冬兵就在附近,是一转身就能遇到的程度。
可你反有点发愁。
你还没想好用什么理由说服他。
如果冬兵还恰好恢复了记忆,那简直是地狱难度。
因此你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咄咄逼人,巴恩斯是吃软不吃硬的。
你得用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啊对了,请人帮忙要带点东西吧!这个你知道!
说来也奇怪,刚爬上岸还没有安全屋,你坐在路边包扎伤口的时候有很多人往你包里扔钱,你就这样莫名其妙有了第一笔行动资金。
你看着水果摊流上的黑布朗流口水。
你一直认为黑布朗是种令人绝望的水果,堪称水果界的鮟鱇鱼。
它和桃子葡萄柑橘这类表里如一、或是荔枝香蕉西瓜这类深藏不露的水果都不同,这种恶毒的水果吃起来和闻起来简直天差地别,特别是明明已经上过当,可闻到那股香甜的气息还会产生铤而走险的想法,赌下一个是甜的。
你不吃李子,你只喜欢它闻上去的味道。
所以你要把李子当成礼物送给巴恩斯。
嘿嘿。
摊主虽然说不了英语,但对你连比带划也能看懂。
资金有限,你挑了三个黑亮黑亮的李子,剩下的钱买了两盒草莓边走边吃。
你相信自己的身体能克服农药残留,嗯。
定位足迹记录显示巴恩斯总在一栋楼里长时间停留,应该是他的藏身地了。
你慢悠悠走到他的安全屋楼下,草莓正好吃完,你打个饱嗝,感觉食道凉凉的很舒服。
你蹲在楼道门口等人,低头摆弄怀里的几个李子,摊主不给袋子,你就用衣物兜着,此时正在你怀里滚来滚去。
清甜的气息中融合着恰到好处的果酸,没有人能躲过它们的欺骗。
那时你还是没被人发现个零食小偷,经常潜入基地的食堂,你在仓库货架的角落,看见了一筐紫到发黑的果子,它们甜蜜的气息引诱着你,你确信那就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第一口咬下去时,甜度超标且软烂可口的果肉占据口腔,你发誓那是你吃过最甜的水果。心情愉悦的情况下在同一个位置咬第二口,但却发现越靠近果核的地方就越酸越硬,甚至是断层般的口感;你想这没什么,很多水果都是如此,然后你换了个位置,想最后解决这个困难。于是你咬了第三口,依然很甜,吞咽过程中,舌根处品出一丝违和感,你该及时脱身,可你没有。
你选择探究违和感的来源,该死的好奇心。
你放缓咀嚼的速度,仔细品尝。
果皮,是果皮。
那层散发着甜蜜果香的外皮。
果肉被嚼烂吞下,最外层柔韧的果皮却无法彻底消解,它同时制造出了最美好的幻想和最残酷的事实。
果皮中尖锐的酸涩刺中了你的舌头,你还以为自己咬到了金属制品,下意识将它吐出来。
尖叫和呕吐物中的DNA出卖了你,你被逮住了,之后仓库的门改成人脸识别,你永远失去了进入食品仓库的机会。
吃过苦头的你坚决抵制诱惑!
你的心已经像盛放芹菜汁的玻璃杯一样冷酷了。
你蹲在门口,无聊到抠墙上的砖缝,拔地上的草芽。
冬兵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的队长等得好苦。
直到某一刻,你突然有种预感,抬起头,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出现在街角。
他拎着环保购物袋,停在路边,帽檐下的眼睛似乎与你隔空对视。
你撑着地刚要起身,怀里的李子便找准漏洞钻了空子,从腰间的缝隙滚落;帽子盖住了你的部分视线,凭借体感判断李子没有滚远的你不打算完全站起来,而是蹲在地上伸手摸。
不过你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一连摸到两个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第三个了。
你有些不耐烦,刚想提提帽沿,一只灰扑扑的李子就滚了过来。
“巴恩斯!”
你想都不用想,这条街上只有他。
你用衣摆卷起所有李子,兴冲冲跟他打招呼,冬兵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想干什么?”
“看看我亲爱的队员过的好不好。”你真挚回答,“你喜欢李子吗?给你带的!”
他默默收紧购物袋口,拒绝你的礼物。
“好吧。”你旁边挪了挪,让出上楼的通道,“我只是……”
巴恩斯无视了你,径直走向楼梯。
很好,冬兵没有炸毛开溜就是好兆头!
你立刻贴上去,“是我自己想找你,与别人无关。”战略性与九头蛇撇清关系,你可不想被他的铁手锤得满头包。
冬兵垮着脸走上楼梯,把通道堵得严严实实,不让你跑到他面前。你只能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绕着他的后脑勺一百八十度喋喋不休。
“巴恩斯,我知道你对我有一点意见,但你知道那是为了任务,我只能做出顾全大局的决定,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念出那些密语控制你……”
哗啦———
你被他拽着领口按在楼梯一旁的铁扶手上,半个身体悬空,松动的栏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Stop talking!”
你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但帽沿很没骨气地耷拉下来,你完全看不见巴恩斯的脸。
你略微后仰脖颈,使兜帽从头顶滑下。
你看着他的眼睛。
“……我也不想的。”你说,“你知道任务就是任务。”
你察觉到他用了力。
“但之后我逃出来了,我不想再给泽莫做事,但没想到他绑架了我的制造者。”很合理吧,反正你也不知道是谁,逻辑对就行,先把冬兵骗到手,“我想请你帮我找回他们。”
冬兵犹豫片刻,松开手,但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他,仅仅是没有接着攻击你的动机而已。
“我没义务帮你。”他是个冷酷的男人。
你发现自己应该改变策略,对他,温和的手段是不起作用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
冬兵加快步伐,你也赶紧一步三个台阶地跟上他。
“我的制造者兴许会被迫生产出更多像我一样的克隆体,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我知道成为实验体对你的创伤有多大,我完全理解,没人比我更了解。”
他停在原地。
你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开始猜测定位器在他的哪节脊椎上。
“当我下定决心脱离九头蛇的时候、当我对一个九头蛇举起枪的时候,和一个人类拿枪对准自己的父母差不了多少,唯一的不同是我真的开枪了。”
冬兵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重新迈开步子。
他似乎在嘲笑你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不只你一个人有创伤,但只有你害怕九头蛇,害怕给你第二段人生的罪魁祸首。”
你掏出一个李子,冲巴恩斯砸过去。
有时候不免把事情做绝,要么他被你说动心,要么你被他脑袋开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