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外是正在进行中的第二个节目,一个街舞热场表演,DJ音乐放得震天响,叶景声音又小,江倦听得不是很真切。
就听见个“行”的尾音。
他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叶景。
江倦不是专业的演员,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出戏入戏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果分清戏中戏外。
叶景束着长发,面容柔和,身着长袍,显然是与平时不一样的模样。
江倦问:“你是祝英台还是叶景?”
叶景皱了皱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也发烧了?”
这话只有叶景说得出来,江倦一把抱住他,感动道:“殉情就不用了,还是好好活着吧,每年来我坟前骂我两句,有个人惦记着我,也算是我活过的证明了。”
“都什么跟什么啊。”叶景脑子被外面的DJ吵得嗡嗡响,不是很能接收江倦的声音,他推开江倦,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别弄乱了。”
“没弄乱。”江倦替他扶了扶头上的玉簪,“好看着呢,你偶像包袱这么重啊。”
“不是我偶像包袱重。”叶景示意他回头,“是我们的服装老师看样子要发飙了。”
江倦回过头,见张陌尔双眼冒火地看着自己。
张陌尔咬牙切齿压着声音说:“演员们在后台注意言行举止啊,那些个亲亲抱抱弄乱衣服弄掉口红的,就等死吧。”
江倦立马放下了手,背过去,端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老师骂得是。”
叶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很给面子地没笑出来。
外面的街舞很快结束了,张陌尔趁着主持人报幕又给他们重新检查了一遍妆发,最后叮嘱:“一会表演开始后除了服装组和道具组其余任何人不能在后台,英台要抢时间换女装,所有人别挡着路了,服装组和道具组时刻准备着,争分夺秒时注意脚下别摔了。”
周围一圈人压着声音回:“知道了。”
“好。”徐离紧张地擦了擦手汗,“大家加油,排练一个多月就看今晚的了。”
江倦偏过头看了眼叶景,叶景垂眸看着自己的鞋,面色平平,不像是即将要上台表演,反而更像吃饱饭要出门遛弯。
他好像做什么都是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有点别的表情,难不成上辈子是个饿死鬼。
“下面有请高一三班与高一五班的同学为我们带来歌舞表演——《至高至远处》,掌声有请!”女主持人气宇轩扬地说完报幕,踩着高跟鞋冲回幕后,一旁的助理立刻为她披上长羽绒服保暖。
舞台的灯光黑了下来,林彦指挥着道具组上去布景,江倦和叶景跟着一块上。
“我去这么黑。”江倦小声地说,“台下也好黑,一点都看不见。”
叶景惊恐地看了他一眼,江倦按住领口的麦克风,“没事,还没开,要等灯打了才开。”
叶景松了一口气,没跟江倦说话。
道具组布好景,假山假草假花,还有一大串假蝴蝶。
江倦和叶景站在这些假景之中,摆好姿势。
道具组全部撤离了后,音响传来了第一声琴音。
叮咚——叮咚——
表演正式开始。
假山假草假花朝两边移动,那些假蝴蝶由绳控制着,也朝两边飞去,一束束光打下来,照亮了站在最中间的两个人。
雾气散去,两张俊美的面孔呈现在观众面前。
场下观看的同学很给面子,当即给了一段热烈的掌声。
琴音还在继续,歌声夹杂其中。
“英台褪女装,扮成读书郎。冲出幽闭门,迎来好春光。梁山伯与祝英台,前世缘分配拢来。白衣飘飘风骨神,玉树临风正青春。”
跳舞的同学从舞台两边轻飘飘地奔上来,白色衣裙如白蝶的翅膀,随和歌声舞过两段后,又轻飘飘地飞走了。
歌声停,梁山伯抬起了头,放飞手中最后一只蝴蝶,朝祝英台行了一个书生礼。
梁山伯道:“在下梁山伯,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祝英台回:“不敢不敢,原来是梁相公,请受祝英台一拜。”
梁山伯道:“原来是祝公子,见公子此番打扮,是要求学?”
祝英台回:“正是,敢问梁相公要往何处去?”
梁山伯道:“往万松书院去。”
祝英台惊道:“巧了!”
两人携手长袖一挥,台上灯光骤灭,道具组飞奔而来换下一个景。
琴音再起,歌声唱道:“梁祝结拜为兄弟,对天盟誓蝶为证,然英台欺天蒙人有苦衷,未向山伯表真身——”
灯光再开,两人已身处书院树林。
漫天枫叶撒下,浇了两人一身。
梁山伯替祝英台摘下头上枫叶,忽道:“你我同窗三年整,今日忽见耳环痕,只有女子戴耳环,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祝英台往后退了一步,面色镇定道:“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祝庄年年有庙会,村人要我扮观音。”
梁山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祝英台又道:“梁兄桌上有圣贤,为何看我耳环痕?”
她举起写着圣贤的竹简书,点了点梁山伯的胸口,语气揶揄:“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低下了头,羞红了脸,“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叶景并没有耳洞,于是张陌尔在他耳垂那用红色眼线笔点了两个点。
似耳洞,却更像是红色的痣。
稍有不慎,江倦就看入了神。
剧本的原台词只有解释耳环痕的那一句,后面那句“梁兄桌上有圣贤,为何看我耳环痕?”是一次他看着叶景看入了神,叶景用竹简书敲他后现场编的。徐离觉得好极了,当场决定在剧本里加上这段。
祝庄年年有庙会,村人要我扮观音。
梁兄桌上有圣贤,为何看我耳环痕?
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心不在观音,也不在圣贤。
从此不敢看观音,也无颜面圣贤。
江倦每每演到这里都有些愧对徐离,徐离明明讲剧本的重点放在了自由上,可他还是一股脑想着谈恋爱。
灯光又黑了下来,琴音起,笛声和,舞蹈演员翩翩然地又来了,歌声唱道:“男女同是父母生,男儿固须经书读,女儿求学也应该。求得学问平生愿,要效古人展鲲鹏——”
第一场戏结束了,第二场不间断地接上。
琴音带上了离别的味道,歌声唱:“三载同窗多刻苦,四书五经通仕途——”
舞蹈演员舞过一段后,人群朝两边退场,灯光又暗又起,梁山伯和祝英台回到了初次相遇的山口。
祝英台道:“梁兄啊,英台若是女儿身,梁兄可愿配鸳鸯?”
梁山伯笑了笑,却并不言语。
祝英台道:“梁兄啊,家中若无妻房配,我来与你做大媒。”
梁山伯一惊:“不知千金是哪位?”
祝英台道:“梁兄提聘来便知。”
祝英台说完便转身离场,梁山伯还站在原地,遥遥望着祝英台离去的背影。
歌声唱道:“怎奈门楣如龙门,门第似天劫。昨日白袍同白袍,今日朱门对竹门——”
在歌声中,叶景冲进后台,一边走一边快速地脱掉身上的外衣,已经等在那的张陌尔立刻上前,抬手拔下他头上的玉簪,黑发散了下来。
张陌尔快速地帮他梳理,然后重新重新给他扎了个半扎发,末了将所有头发一抓,在发尾处绑了一个红丝带。
叶景穿上女装,徐离用手指在他嘴唇上抹了一点口红,王念上前给他点了点腮红,再整理一下两边的鬓角,女装就算结束了。
灯光重新亮起时,叶景已经重新回到舞台上,场景已换成了祝家庄内厅。
祝英台跪在地上,面前站在祝父祝母。
她抬头看着二老,坚定地说:“我不嫁!我心许梁山伯,非他不嫁!”
祝父怒道:“荒唐!马文才为太守之子,你堂堂祝府千金,不嫁马家,偏要嫁一穷苦酸儒?你读的什么圣贤书,教你如此胆大妄为,忤逆父母!”
祝英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与山伯相处三载,日夜相对,信他为人,嫁娶之事岂能只看门楣!”
祝母看着英台道:“英台年幼,不懂父母苦心,马家乃阀阅门第,岂是梁山伯一个没落寒族可比?”
祝父道:“此事无需再议,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作马家妇,是万难更改了!”
背景琴音忽转,插入了一道雷声,一个仆人上场,对祝父祝母道:“老爷夫人,梁公子门外求见。”
祝英台一听,喜上眉梢,忙要起身。
祝母拦住她,道:“为母放你去见梁山伯,你此前去,跟梁山伯言明,此后就不必相见了。”
祝英台停了一下,没回话,提着裙摆就往门后奔去。
梁山伯就在远处等着她,两人不远不近地站着,相看无言。
一切却已在不言中。
舞蹈演员在他俩周围跳着舞,歌声未停,咿咿呀呀地唱着。
“喜是今日重相会,悲是姻缘已拆开——蝴蝶本是成双对,奈何无人当它是聘媒——”
一曲完毕后,梁山伯先开口:“山伯愚钝,早知英台不是女儿身,观音圣贤不敢看,仕途功名都忘了。”
祝英台低下了头,道:“怎奈爹爹早打算,收了马家聘为先。”
梁山伯大惊,祝英台一个箭步上前,牵住梁山伯的手,“山伯,我们私奔吧。”
叶景和江倦牵着手奔向后台,舞蹈演员重新上场。
后台昏暗的灯光下,江倦看着身着女装的叶景有些移不开眼,手指捻着衣角搓了半天,只是抬手理了一下叶景鬓角的碎发,一向花言巧语此时却犯了词穷。
张陌尔和徐离围着他们两个争分夺秒地整理妆造,见江倦的动作,张陌尔立刻用梳子打了过去。
“别乱动!”张陌尔怒道,“说了多少次演员不要动!特别是头发!等着我们伺候就行了!把发套扯掉了我就剁了你的手!”
江倦捂着手委屈:“知道了知道了!”
张陌尔又说:“手闲着就帮叶景抹点口红。”
江倦瞬间瞪大了双眼,看向张陌尔。
心下大惊,这种重任是可以交给他的吗?
这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了点???
张陌尔没空理会他的眼神,一心整理叶景身上的衣服。
叶景下一场戏就是穿上婚服嫁马文才的戏,头上还得带一个婚冠,麻烦的很。
徐离在帮叶景系腰带,头也不抬道:“点上去,然后抹开,用手指别直接用口红,抹好点。”
江倦从徐离手里接过口红,用食指抹了一下,指尖立刻红艳一片。
江倦紧张得要命,叶景却浑然不觉,他主动仰起头,嘴唇微张,催促江倦道:“快点。”
江倦的食指慢慢点在他嘴唇上,轻轻涂抹。
叶景的嘴唇跟他指尖差不多的温度,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双方都没什么触觉,跟打了麻药似的。
江倦抹了好一会,叶景不耐烦道:“好了没?”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张一合,呼出来的热气喷洒在江倦的食指上。
他这才有了些触觉。
江倦收回手,抿了抿唇,“好了。”
没等他再看两眼叶景穿婚服的样子,王念上前,拿出一个大粉扑打在他脸上,“倦哥闭眼,你下一场要死了,给你打白点。”
江倦立刻闭上眼睛,差点吃了一口散粉。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换装完毕,前方舞蹈演员已经跳完回来了,江倦飞奔到舞台的另一端准备上场。
歌词是这样唱这一段的:“私奔不成寝食废,相见不得无滋味。提起笔来字忘记,打开扇儿难忘你——”
梁山伯与祝英台皆因思念对方病重,祝母登门拜访。
祝母道:“念你读过圣贤书,莫要在儿女情长蹉跎一生,放下前缘,另娶淑女。”
梁山伯道:“山伯此生只钟情英台一人。”
祝母摇了摇头,叹气,“你说你要娶英台,你说你了解英台爱英台,那你可知英台自小穿金戴银,每月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