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茜·赖勒尼被埃格尼斯骑士长任命为这一次山下行动的临时小队长时,其实并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的麻烦事等着她做。
她在山上的时候就受到小姐邀请。那时帕茜还想着这一次自己大概也就负责一些选拔和训练,谁知道镇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不过还好有鹿珊在场帮忙。
帕茜听说鹿珊已经来了很久,这段时间鹿珊一直在等家族的人。帕茜心道,要是自己能早一点下来,说不定鹿珊也会轻松一些。
她有好几年没见到鹿珊了,记忆里,鹿珊的个子还很小,那女孩很瘦,刚来到家族的时候一捏肩膀就能摸到骨头。
什诺特的农民都和鹿珊一样,皮肤不白,被风雪刮得粗糙。
可是鹿珊的眼睛始终是亮着的,拉普托尔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漂亮的房子就像是童谣中传唱的城堡一样,到处都有麦香和果蔬的气息。
侍从们从各个村落聚集而来。家族不仅教授剑技,还告诉普通的孩子如何辨识植物,如何在极寒的森林里求生。
这些人又回去自己的村落,一代一代地将生命传递下去。
拉普托尔好像永远都不会被风雪掩埋,她立在塞拉山巅,始终守护着极北的枫琴。
像是故土的最后一座明灯。
帕茜知道,在曾接受过训练的所有侍从里,自己最偏爱鹿珊。
纵使埃格尼斯队长在日常训练的时候让她收敛一些,她也难以遏制自己在每天结束之后去揉一把鹿珊脑袋的心情。
那个瘦小的,胆怯的,来到拉普托尔时毛发杂乱蓬松、像是猿猴一样的小孩,也一天一天地长高,大口地吃饭,练剑,最后变得和她很像了。
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鹿珊因故回乡的两年,帕茜心里也一直挂念着她,鹿珊很聪明,有活力,也能看出来对家族很忠诚。帕茜喜欢她的性格,在一众严肃沉闷死板的骑士里,有她这样有趣的人,帕茜不知道能多吃几块面包。
今年她终于回来,帕茜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再次见面的时候,鹿珊又长高了。她状态看上去不错,和镇上的人也打好了交道。
帕茜打从心底里为她高兴。
但她知道,即使她再如何看重鹿珊,有些事也不能随意由她去做。
佑莉安娜是家族尊贵的小姐,帕茜不能让她在没有骑士看护的情况下一个人待在庄园里。虽然那里还有苏瑟,但这是不一样的。
作为家族骑士队的副队长,她不能在这一方面失职,考虑到这一点,帕茜让鹿珊替自己回到庄园后,才放下心继续看对方整理好的资料。
鹿珊已经替她先列好了前因后果,她把自己能记起来的时间都标注在了汇报上,在这份报告的最后,鹿珊最后写下一句话。
她说,“我想请您相信,无论如何我都想为塞拉镇做一点事,我向您保证能完成这次任务。”
帕茜看了很久,想了很久的办法,最终还是没能得出有效答案。她将鹿珊的意愿就此搁置,转而开始继续处理这次的意外。
首先要在塞拉镇东北部山上的一块平地中圈出安放闹事人群的临时“坚牢”,把人送过去,审查雇佣他们的人是谁,是什么出身,有没有别的阴谋。
至于怎么处理他们,还要等赫碧昂大人的裁定。
在这群人中,肯定还有真正从什诺特周围赶来,想要加入家族的人。但帕茜的首要目的并不是保证她们的安全和利益。
在她看来,令塞拉镇首先恢复平静是最重要的。
每年都会选拔骑士,如果错过了这一次,那只能怪她们自己的命。
能不能留下来,能不能获得丰厚的薪水,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帕茜知道她们中的很多人都不容易,但世界不会因为什么人不容易就更加怜爱和疼惜。
她将这些人收管后,收到了苏瑟令人送来的书函。当晚,苏瑟出现在了塞拉镇里。
原因帕茜也很清楚,因为在送往别馆中的口信中,她向对方证实了“亚托里”的存在。
这次见面后,她们几乎都能肯定这场骚动之后就是亚托里在捣鬼。只是帕茜还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说着什么石头矿脉。好像找到亚托里想要的东西,就会支付一笔巨大的报酬。”
苏瑟沉吟片刻,“矿脉?”
什诺特里确实有两条重要的矿脉等着开采,但它的黄金储备量完全不如帕图西亚,其她伴生矿也几乎都是没用的杂晶废石。
如果说亚托里是因为无法拿到帕图西亚的入场券,转而打上了什诺特的主意,那只能说是小题大做了。
更何况什诺特地区寒冷,人烟稀少,维持基本的生计都有些困难,这里更需要的是食物和能提供热源的设施,那些矿脉就算再珍稀,也需要人来开采,放在那里不会变成任何宝物。
现在的拉普托尔还在依靠着世代遗留下来的财产“过冬”,虽然赫碧昂也很头疼如何在不加重属地赋税的基础上增收,但目前看来,这些都不比食物重要。
玛丽大概也是觉得拉普托尔“未来可期”,所以才苦哈哈地跟着过来玩经营游戏。
帕茜不愿多揣测别人的意图,这对她的大脑来说有些困难。
苏瑟对她说,“既然如此,不妨再等等。”
帕茜疑惑道:“等?等什么?”
……
帕茜看着眼前惊讶之余,表情迅速从“难以置信”转变为“雀跃”的女孩,一种愧疚和欣慰的感情油然而生。
尽管苏瑟在书信里对她说,“佑莉很想你”,但帕茜也没有自己被思念的实感。
她想,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骑士,怎么有这种殊荣被小姐思念。
可是苏瑟好像没有骗她。
佑莉看上去就像是要直接从玻璃对面传过来拥抱她一样,她蹦跶着向上跳,挥舞着双手对帕茜说:“帕茜!你回来了!”
佑莉把窗户打开,呼啸的风把她吹得往后倒,更加杂乱的、吵闹的声音会盖住她的耳廓,但佑莉还是在隔着窗户拥抱她。
帕茜帮她扶住朝外打开的窗户框,再架好。
佑莉高兴地看着她:“镇子上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吗?”
帕茜无奈道:“也不能说是处理完,但现在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那些人还是被关着,失踪的人也还没找到。但塞拉镇已经暂时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帕茜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也就是刚才,”帕茜转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工人们,“和这些人一起来的。这段时间刚好能赶一些工作,等到今年的训练结束,我们就得回山上了。”
“也就是说,是帕茜让他们来的?”
帕茜没有说是,“正好而已。”
“噢。”佑莉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她的身后。
“怎么?你不开心吗?”
佑莉想起今天早晨那恼人的噪音,她想告诉帕茜这些人实在是太吵了,话还没说出口,一阵惊人的锯木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好吧,”佑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说,他们能不能安静一点。”
帕茜捂着耳朵,看上去也不是很能接受的样子。
“我会去和他们说的,”她讪笑两声,忽然问佑莉,“你去附近玩过没有,往西边去有一条很漂亮的小河,再往北走一段,还能看见一个形状奇特的山坡。”
我去过——“没有。”佑莉说,“她们都不让我离开别馆。”
“是吗。”帕茜朝她眨眨眼,语气夸张道,“那我们的佑莉小姐可太可怜了。”
沉浸在自己差点说漏嘴的心情中的佑莉,听到帕茜说“可以出去”的时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对方第二次告诉她,“可以去玩。”
佑莉半信半疑地抬头:“怎么这次你改口风了?”
帕茜捂住心脏,佯装伤心道:“我可没有不允许你去探险。”
佑莉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
在宅子里的时候,帕茜虽然很注意自己是否安全,但自己提出一些有点过分的要求时,她也会考虑一下。
虽然帕茜骑士能听到自己要求的机会并不多就是了。
不过佑莉还是很开心帕茜能对她这么说,不像玛丽和苏瑟,基本上会直接否定她的提议。
佑莉眨眨眼,又问了她一次:“真的?”
“真的。”帕茜笑吟吟地说,“看吧,还是有我在会更开心一点吧。”
另一道声音出现在帕茜的背后,“明明是你自己想出去偷懒吧。”
帕茜:“怎么可能——呃。”
她转头,没好气的果妮站在她身后,叉着腰,脸上半是愤怒半是无奈:“我就说怎么有个人站在窗户边上逗小姐玩。”
果妮训完帕茜,又扭头看着窗户另一侧的佑莉。
“小姐,”她叹了口气,“虽然我能理解你被吵醒之后或许会没有食欲,但是好歹还是吃一点东西吧。”
佑莉回头一看,果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今天的早餐,自己完全没有发现果妮已经布置好了,还在这里和帕茜聊天。
虽然知道自己可以出去玩是很开心,但是今天的果妮看上去尤其恐怖。
佑莉察觉道危险。
她乖巧地应了一声,连忙把窗户放下来,跑回去洗手吃饭。而另一边,被逮住的帕茜·赖勒尼骑士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两个人见面容易吵架,佑莉也很清楚这一点。
为了避免果妮的火气迁怒到自己身上,佑莉十分乖巧安静地坐到座位上。
隔着勉强能禁音的玻璃,佑莉只能看见呆呆背着手在原地站着的帕茜,和一旁气势汹汹的果妮。
帕茜骑士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不过。
佑莉抹好果酱,咬了一口还带热气的面包。
在这两个人吵架的时候,帕茜总会认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