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杨帆对闵书婷的了解，何楚怡那两句话根本就不至于影响她的心情。
闵书婷自己承认了不开心，不过看样子好像也不打算说出来，杨帆有心了解也无从下手。
追着问也没用，闵书婷要是想通了，自己就会主动和杨帆提。
晚课回家，玄关处的草莓钥匙串已经不在，杨帆和老杨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提起。
微霜的早晨，闵书婷双手环抱摩挲着手臂，“天气预报说今天大太阳，我没穿外套。”
“进教室就会好一点，我座位上有件外套，你可以穿。”
“好”，闵书婷笑起来。
通道里月考的榜单已经开始脱落，边角会随着风吹晃动，路过的同学总是免不了转头看两眼。
另一侧黑板上的讯告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同学们七嘴八舌讨论着。
冷归冷，热闹还是要凑的，“又有什么通知，我要去看看。”
闵书婷跑得很快，杨帆跟在后头，慢慢走过去。
似乎内容很多，闵书婷一直站在那里，抬头望着黑板上的内容，杨帆好奇到底写了什么。
一靠近就听到大家的讨论。
“宋老师要结婚了诶！”
“我就说嘛，宋老师这么年轻，肯定还没结婚。”
“你又知道了，马后炮。”
“本来就是嘛……”
杨帆拨开人群，走到闵书婷身边，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还没看完啊？”
闵书婷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直直地站着，肩膀抖动的幅度不大，其他人看不出来，杨帆感知最为清楚。
意识到不对，杨帆拉上闵书婷，攥紧她的手指，一刻不停往外跑。
学校的公共区域分给各班清扫，铃声还没响，操场上楼梯间都有同学，拿着扫帚，铲子等。
她们奔跑，略过他们。
杨帆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只管往人少的地方跑。经过图书室，想到柳园原曾经说过后面有个园子，没怎么思考，拐了个弯就进去了。
廊桥……杨帆抬头望了一眼，大致猜测秦宇上次从廊桥能够看到的位置，避开了。
停下来，胸腔的心跳声很大。
闵书婷的眼泪无声，这样苦的样子，杨帆没见过。
杨帆甚至不敢伸手替她擦眼泪，她敢笃定，擦过之后还有更大更滚烫的泪珠。
平复许久，杨帆生涩开口，“是他吗？”
“你十六岁的生日愿望。”
“嗯。”
“所以你瞒我”，知道答案，杨帆反而放心了。
“我不是故意的”，闵书婷已经带了哭腔。
“没关系”，杨帆把闵书婷揽到怀里，轻扶她的后背。
杨帆感觉到闵书婷在抽泣，她知道，她的朋友一定流了很多泪，虽然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哭了多久，早读铃响，外面几乎没什么人了，闵书婷胡乱抹了眼泪，勉强笑了一下，“走吧，早读。”
杨帆站在原地没动，闵书婷拉不动她，故作轻松，假装疑惑，“你怎么了？”
“婷婷，你可以告诉我。”
闵书婷真的很喜欢杨帆的聪明，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多说一句。
杨帆给闵书婷递了纸巾，然后就低头擦拭花坛的边缘，都清理好后，两人并排坐下来。
“宋平……” 闵书婷一开口，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灼伤，像是所有疼痛都集中在那一个点，很疼。
“他很好。”
闵书婷停顿，杨帆没有说话，安静等她措辞。
“他的手很好看，尽管会握着戒尺吓唬我们，能写出许多漂亮的字，会在黑板上拍几下，提醒我们不要打瞌睡，那个时候能看见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还有呢？” 杨帆一副好奇的样子，让闵书婷紧绷的思绪放松。
“他很有耐心，讲题三遍四遍都不会不耐烦。”
“他还很爱干净，不管多早多晚，进班级的时候都不会邋遢。”
“很有责任感，挨批评了不会迁怒同学。”
……
闵书婷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了多少，杨帆当然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劝说她，甚至是批评她。
“他是你的老师，这是不对的。”
“那些都是他作为老师的职责所在。”
“过几年他会变老，没那么爱干净。”
“你不应该喜欢他。”
……
但她说不出来，哪怕她的朋友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她也不愿意说那些话。
甚至有一瞬间，顺着闵书婷的话，她的脑海里浮现宋平的形象。
以好朋友暗恋对象的来看待自己的老师，是有点奇怪。
对于闵书婷来说，那些夸奖和赞美，更像是一种道别。
“或许我以后会怀念他，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起他。”
“杨帆，谢谢你。”
看着闵书婷满脸的泪水，杨帆很难受，哪怕可以美名为成长的代价，她也不愿意看到。
她朝闵书婷的方向移过去，让闵书婷把头靠在肩膀上，随即给对方一个拥抱。
“你很难过，请别自责。”
闵书婷哭得更凶了，趴在杨帆的肩上抽泣，偶尔能听到她吸鼻涕的声音。
哭够了，闵书婷抬起头认真擦了眼泪，试了好几次，确保开口不会再哭，才说话，“走吧，上课了。”
回教室的楼道里没什么人，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闵书婷走在前面，到转角的时候停下来，转过身。
“有一次宋平给我们画图，为了显示图形变换后的位置，特意用了黄色的粉笔，白衬衣的衣袖上沾了粉笔灰，特别显眼。”
“你记得这么清楚。”
“是啊”，闵书婷笑了，一如以往的明媚，眉宇间的几分情绪，让她多了几分沉稳。
原本预报的大晴天，太阳始终没有出来，云层越来越厚，甚至响起了一声闷雷。
怀泽的夏天，提前来了。
杨帆不确定闵书婷会记多久，能确定的事，那抹粉笔灰，已经在她心里长成了黄玫瑰。
“早读都结束了才来，记你们迟到”，又是何楚怡的早读。
“随你”，闵书婷不爱搭理她。
“喂，你……”，何楚怡本想说点话刺一下，却发现她情绪不对，一时间只好选择闭嘴，头还是微仰着，“咳，刚刚早读时间听写了，你们自己默写交给我吧。”
“谢谢”，闵书婷也不抬眼，只说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何楚怡那股傲娇劲儿马上就没了，还带了点微笑，“不客……”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杨帆，又恢复了那种神态，把头歪向另一边。
杨帆也没理她，直接回座位。
夜晚的操场很有活力，不少同学在锻炼，每天晚上跑两圈，是一班的传统。
“同学们——”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坚持！”
“那他怎么不来跑啊？” 何楚怡抱怨。
文涛跟着跑了大半圈，气喘吁吁，只能扯着嗓子给同学们加油打气。
“这么大年纪，大晚上都陪着我们，也不容易”，万晴在旁边接了一句。
“系鞋带。”
何楚怡惯用的借口，迅速脱离队伍，站在东北角的树荫下，那里光线不是很好，多休息会儿估计文涛也不会发现。
平常闵书婷跑一圈就喊累，这次没听到她的声音，只闷着头跑，两圈结束还想接着跑，杨帆拉住她，“明天脚疼。”
“我去个厕所。”
杨帆也跟上去，闵书婷有些无奈，“你别担心我，我去洗个手，很快的。”
“那我在这里等你。”
路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杨帆往旁边移了几步，靠近孔夫子的雕像。
“杨帆？”
看到张智予，杨帆习惯性往旁边看一眼，许岚清没跟他一起。
“你怎么这么晚才走？” 除了一班，别的班级都不需要留下来。
“默写错多了，罚抄两遍，抄完了回家。”
杨帆看他一眼，她不健谈，要是闵书婷在的话，场面一定会更热闹。
“闵书婷呢？” 张智予环顾一圈。
“洗手去了。”
按照他们几人的关系，杨帆要是顺嘴问一句“许岚清呢”会更自然。
但这一刻，她的嘴巴像是被粘住了，似乎有类似于胶水的东西流进了喉咙，让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尽量保持微笑。
“岚清今天有点事，提前走了。”
杨帆说不出哪里奇怪，或许是张智予不自然的挠头，也有可能是自己心里莫名其妙泛起的涟漪。
“嗯。”
下一秒，张智予就后悔自己多嘴了，尽管很昏暗，还是能看清对面树下的人。
刚刚才说有事先走了，下一秒就看到何楚怡和许岚清在树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很显然，杨帆也看到了。
张智予有点局促，想开口说点什么，又怕加深误会，在一旁愣着站了一会儿。
“我先走了”，张智予踱了两步，犹豫一下转身走了。
闵书婷还没来，杨帆面向洗手池的方向，固执不肯转头，却又忍不住想知道两人的动向。
要是盯着看的话，一定很奇怪，哪怕他们不会发现。杨帆看了一眼教学楼，好多班级的灯都熄了，外墙上的LED屏还写着“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我校指导工作”的标语。
再往左偏一点，就能隐约看到许岚清的校服外套，他脱了放在手边的。
明明她不会害怕的，这么远的距离，又不会被发现，就算是被看到又怎么样，只当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难道就因为有第三个人，就怯懦了吗？
确实。
杨帆承认，这一刻，她有点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