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开、生灵孕化之际,于灵气最纯郁之处蕴出一方灵石。
数万年间,灵石纳采天地元气、日月华光,终于一日碎落,露出内里淌着金芒的一枚赤卵。
又经万载流光,赤卵同周遭伴生灵气一道受天火淬炼,破卵化形之际吐出了一口同本命神火交织着的灵息,这灵息一经吐出立时同周遭一缕伴生灵气融合,尔后便见九天之上桓舞着浴火而生的神鸟,通身赤色,翼首鎏金,尾羽盛绽,彩奕璨煌。神鸟下首,漫天霞光间自虚空中缓步踱来一位身披绛色天衣的少年,鹤发童颜、玉冠赤带。
那少年霜玉塑面、朱砂点额,此时正睁着一双狭长的凤眸淡然端凝着九天之上的神鸟。
神生漫长,从不是千年一瞬。
往后数百年间,少年同神鸟一道栖身于鸿蒙秘境之中,每日拈花戏水、逐华望月,饥食灵果、涸饮醴泉,好不自在。
直至一日,在山巅吐纳灵气修行的少年陡然觉出有生气入境,旋即凛目起身去寻不知在何处嬉耍的神鸟。
尚未临近花苑,纵使眼前石林叠掩辨不清后路,少年仍是瞧见了赤芒盈天,可这赤芒却非源自神鸟,而是另一方陌生却强大的入侵者。
足尖轻点飞身寻去间,但见沿途皆有打斗、焚烧及受伤倒地挣扎后的痕迹。
平日里神鸟素喜花卉藤树,却因着本性属火且仙道未达仍无法掌控驭火之术,怕无意间焚坏了它们,故而向来皆只远远瞧着,从不曾近前,更不用说同此般焚坏这些花木,定是出事了。
将将绕过石林便见神鸟仰首痛鸣,尔后耷拉下双翼径自坠落九天。
少年飞身上前抱住鸟首慰抚数下,继而两指轻点探查罢它的伤势后始自为它调息。
见它终是睁开了双瞳,少年方起身将它护在自己身后凛声望向长天道:“何方神圣?缘何闯入秘境残害境内生灵?”
来者通身玄衣,一头赫发迎风招扬,言辞间掌中烈焰灼灼,“吾乃神族,今次于此收服神鸟朱雀。”
“朱雀?这里没有所谓朱雀,望汝速速退离。” 少年借着余光扫了一眼仍自痛吟的神鸟,一手攥拳一手背于身后暗自调动起灵息。
“伴生灵气......” 来者言罢勾唇一笑,“此番真是得幸,不若将你一道收服带回天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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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江鹤眠神在在地披着一袭道袍、执着一柄拂尘、准备了一肚子规劝门仆放行的话语一路行至城守府邸外,却见原应侍立门仆之处只余一地沙尘。
默念了一路的话语骤然失去了用武之地,江鹤眠不由梗住了喉舌。
一路向内行去,江鹤眠益发觉得这城守府内是凶非吉。
枯枝碎叶遍地的庭院,蛛网蚁尸纵横的前厅、沙石扬尘沿路的小径,无一不在言诉着此地早已久无人居。
臂间拂尘始自化作飞霜散落,掌心垂落间冰塑长剑立现。
沿着小径前行,拐过最后一道弯便至城守起居之处了。
但自踱入院中,迎目而至的是一方半掩的室门同月光朗照之下,门缝间翩跹的飞尘。
剑尖轻抵门扉尔后着力一旋,室门始自大敞。
提步悄声入内,借着屋外月光,江鹤眠先是瞧见了理顿齐整的案几同矮座,侧转绕过一架多宝阁便见帷帘掩避的床榻。
稳步行至榻前,剑尖无声拨开遮帘,竟见一具早已腐化却无甚异味的尸骨静卧其后,左臂外侧赫然置着一封书信,封页上陈:罪己书。
江鹤眠仍自立于原处隔着朽腐尸身以灵力取得书信,其信展曰:吾乃焰熔城守闫令则,自知命不久矣,今特于此陈书,一为责罪己身,二为来人道明此间事由,以避后祸。焰熔此地,古来享有剑城美名,出自此间之剑,锋可削发碎骨,坚可提担重石。然近年间,因着所煅之剑无有精进,声名日下之际,吾同一众铸剑师商议,开坛布阵以求天兵相助。尔后阵成,果得神明于祭坛之上赐下神兽。得此恩庇,吾等速将神兽供于官中炼炉内,果见经其加持之焰所煅之剑,不仅坚利无双,且与他物碰击间能得神火相助,持剑者自是战无不胜,焰熔城借此再度声名鹊起、名扬天下。惜好景不长,去岁夏时城中大旱,城中百姓多以铸剑为生,至死不得离此。冥冥之中,吾等觉出此灾许是自那所谓神兽而起,可事已至此,吾等亦只能自食其果。难以为继之时,吾决意开仓放粮,将吾之所有悉数散与民众,也算稍抵罪业。今次所书若得见天光,还望后来者将此事公诸于世,以谨万民。令则叩谢。
原是如此......
此间种种无不牵涉神火同神族,待得事了必得好生清查一番,江鹤眠暗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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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回至田间,但见一行人正围坐在一株枯树之下。
近前拨开围拢在侧的几人一览,却是容衍靠坐在地,支起的一条腿上倚着径自失去意识昏迷不醒的容与。
“与与!” 江鹤眠见此旋即俯身以指覆其额首细探内中究竟。
“朱雀神火的气息......何时”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江鹤眠陡然忆起夫诸将重伤的他带回不周神山疗愈后便是凭借着灵簪感应到了容与遇险,那时自己神识尚未清明,却仍是确切感受到了烈焰灼烧神魂之痛,莫不是那次......
“如何,与与可有大碍?” 容衍眉眼间满是焦灼,瞳中更是隐隐透出泪意。
“只知体内隐着神火气息,先时自清平山庄出来后我曾暗中探查过,可那时尚不显。现下我只能暂时将其抑住,待出了邀仙楼我便召夫诸前来相助。”
言罢江鹤眠立时双手结印,经由法印催动灵息暂时将其封印。
继而不出半个时辰,容与便醒转,一行人见此立时松了口气。
见她容色稍缓,江鹤眠方转首面向几人沉声将城守府中的情形道出,又拿出书信予他们览阅。
又自休整了约莫一刻钟,一行人复而齐身朝着那炼炉行去。
将将靠近炉畔,潜于其间的肥遗立时便觉察到了一显一隐两缕灵气、一抹浓重的鬼气同生人的气息。
顷刻间,焰光大盛、火柱冲天,烈焰熊熊间一口火舌兀自朝着炉畔席卷而来,但见一行人疾步向着两侧堪堪避去,而闻声赶来的一众参炼者却不及退避,为首四人一息之间便被卷入炉中,余下参炼者见状忙惊叫着四下逃窜。
原只为震慑来者,却不曾想将生人平白卷入火海,肥遗旋即随着火柱冲天而起,兀自犹扼间,肥遗瞥见了侧畔立着的容与同江鹤眠,尔后立时化出真身。
焰花四溅那瞬,江鹤眠立时召出结界将众人护在其间,却见那兽骤然凌空化形,肥遗其虫身长约莫数丈,表肤之下无数虫卵蠕动着鼓起一枚枚肉凸,通身光滑,既不生毛发、亦未长鳞甲,额首之上生有八目,目之所掠之处皆会燃起焰火。
“待在结界里莫要出来。” 江鹤眠言罢便欲出战。
“江兄,” 沈清遥疾疾唤住他道:“方才观其面目,见它睁目之时便会有火攻来,江兄若同它一战,或可先行缚其目。”
“好。”
话音方落便见江鹤眠旋身凌空而起直至与它平齐,“吾不知何路神灵将汝带至此地,所图为何。今吾挚友悉皆在此,此战,吾不得败。若汝本无辜,也只能,得罪了。”
语毕周遭夜露立时封冻成冰,尔后渐次凌空逐一朝着对首八目袭去。
径自驭火焚化坚冰之际,江鹤眠执剑绕其飞旋一周,便见寒气、冰雾席卷着锋刃一道朝着它袭去,而江鹤眠亦自幻化出千万道分身一道向着八目劈去。
但见千钧一发间,八目顿然隐入皮肉间,尔后经由周身脉络于虫躯各处显化出千万只眼目,一一熔尽袭来的坚冰。
“竟还有此招!” 结界中仍自观战的容鸢惊呼道。
“火克冰,这下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蔺闻思也不由心焦。
“此虫兽之能实是出乎意料,再战恐于江兄不利......” 沈清遥亦攥紧双拳遥望江鹤眠避着焰火的身影灼忧不已。
听罢三人所言,容与却是出奇的沉静。
但见下一瞬容与自袖中取出木盒,又自发间卸下灵簪,在几人均未曾留意之时疾步踏出结界。
“与与!” 后一步觉察的容鸢高声喝道。
“与与你快回来,外面危险!” 容鸢一面唤着一面欲踏出结界将她带回,可行出不过三两步便被身侧的容衍掣住了臂膊。
“信她。”
容鸢闻言不由怔住了,回过神后立时甩开他的手怒道:“那是你妹妹,容衍!”
“所以我信她!”
听罢容鸢仍旧维持着方才的神情片刻,方自垂眸不语,尔后静默着行至结界边沿靠近容与的那侧,同她并肩而立。
结界外,容与再度成为执棋者,借着灵簪同奇门之术的力量始自化出一道水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