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柱一经化出旋即便在灵簪所蕴神力的加持下冲天而起朝着肥遗袭去,恰中它足下零星几目,焰光瞬息。
可肥遗虫身甚巨,周身遍布吐焰眼目,此般水柱之力仍太过微茫。
接续召出水柱之际,江鹤眠挥动手中长剑将肥遗困入冰阵中,尔后阖眸蓄起灵力意图再次驭水破局,可此番不知为何,所蓄之水仅在掌心冒出一小柱水花后便渐息了。
“怎么会......”
“江鹤眠!” 容与见此高声唤道,“化冰为水,助我破局!”
既经原身分枝加持所化水柱灵力不足,现今他本体便在此处,若所攻之水源自他神力所化玄冰,兴许得破此局。
江鹤眠听罢立时知其用意,旋身落于容与侧上首,尔后双手结出法印,将玄冰汇入奇门阵法中。
一经神力注入,容与脚下法阵立时金芒流转,阵中灵纹华光盛绽,自神山飘忽而至的霜雪洋洋洒洒落下,经其淬炼后的棋身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召出数条内里蕴着玄冰的水龙,齐头朝着将将破了冰阵的肥遗而去。仰天吟啸之际,径自盘桓着灭去它一身神火。
骤然失去伴生神火的肥遗旋即化作一枚火种落入容与手中。
“与与!” 眼见虫兽被制服,本就临界而立的容鸢三两步上前同一道疾行而至的容衍径自查看着容与周身。
“无碍。”
话音将落,天际闪过道道电光,紧接着便闻得雷鼓大作之声。
过往种种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或已无可分说,而今天降灵泽,想来也是诸天神佛在上,悯了这俗世疾苦。
一行人沿路行至一条街巷,定睛一瞧方知是初至时所到之地。
却见白日间仍静卧着尸身的棺中此时竟攀出只表肤青中泛紫、筋骨道道分明的手来,兀自骇人间仰首望着乌云密布的苍穹慨叹道:“上天庇佑,这食尸的日子终是到头了......” 言罢抬起早已污浊不堪的袖摆抹了把嘴角腐肉残渣,一面打着饱嗝一面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自棺中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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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遥八岁时便同父一道离家远行,或游历或经商,所行之路逾万里,时而道远,途中不免聊寂,故此沈父为他寻来不少奇志异怪、典经古籍以消乏定心。
约莫岁十之年,父子二人携同家仆一道至川蜀之地游历,因着早知当地风貌,故而上路前沈父便特意备下一籍,籍中陈有一地,数载不为知者所忘。
籍之言曰:阳城,上古之地,时年大禹会诸侯于此,防风氏无故迟至,禹怒而杀之,声名仍盛,尔后二龙从。一日,禹遣二龙驾车,范式驭之。恰经故址,防风氏族裔见之,乃张弓搭箭欲复先仇。孰料二龙睹此,腾云而去。裔见图败,恐禹罚责,遂以利器穿胸自毙。禹知中故,感念忠孝之心,遣以不死草塞其胸创,令死却复生,后立贯匈一国。其国中人,位高者出行悉皆袒露上身,遣其从以杖贯胸相架而走。
幼时只当是志怪之言,而今第六道关卡启,一行人望着眼前长街之上,随行仆侍首尾各二,肩担一缠花竺杖,杖悬一人。其人衣饰皆异,首发盘于顶,鱼鳞贴于面,珠玉簪于发。上首袒露,腰系彩珠,下首绫罗织金阔裤,踝足外呈,双臂绾帛,绿松绕颈、金镯覆腕、丹蔻染甲。
缘何谓其异,只为杖贯胸。
“这些人......”
“这是什么鬼地方,放我出去,我自愿终止试炼,放我出去!” 一人仰首怒对长天。
“既来之则安之,且先瞧瞧罢。” 那书生劝慰道。
“放我出去!” 那人犹自徒劳道。
群心纷乱间,虚空中再度传来人语:“此乃贯匈国,其人皆生而如此,恰逢公主出降,正自举国招揽善工者为其制杖,尔等速去罢。”
“制杖?”
“仅需制个杖便可了吗,这可才第六道关卡呢,前几关皆如此凶险,我自不信这道关卡如此轻易便能过。” 又一人道。
“他说得不错,此事乍闻甚易,内中凶厄恐胜于前,我等还需更为慎谨些才是。” 容衍低声道。
话音方落便见一队各个手持金镰的兵士上前将同行一众人围住,“汝等何人,来至吾国所为何事,可有通关文牒?”
“吾等一行人结伴游历至此,不曾有通关文牒。” 沈清遥上前一步揖礼道。
“传王之令,未有文牒者原应枭首,念今公主出降在即,不宜见血光,着命缉拿汝等进宫问话。” 为首者言罢抬臂示意余者退避两侧,为一行人让出入宫之路。
“原也要寻契入宫中献制出降之杖,此番倒无需我等再费周章,自去罢。” 容衍语毕先行而去,余者悉皆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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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匈王宫不同于靖,其殿皆临水而立,圆形寰顶,四面临风,且不知如何做的引水装置,各殿正顶上方设有一弧盘,盘中有活水跃出,顺着两侧屋脊倾注而下,汇入殿周水流之中。
一行人径自随着王宫守卫来至御前,但见王座之上盛绽着一丛血色珊瑚,瑚身镶缀着数枚金珠,枝杈尽处亦垂坠着珠链。而人身却被掩避于珊瑚后首。
“汝等何人,自何方来,为何身态衣饰同吾国民所异甚多?” 王座之上传来威沉之音。
“君上容禀,吾同家中弟妹自汉中远道而来,游历途中结识了这许多友人同行,今日恰途经贵国,因多是绕山而行,少入城中,故而未曾取得通关文牒,敬望君上海涵。”
“如此......” 静默许久王君方自启唇。
殿外风起,水流之音骤然放大,顷刻间便掩住了周遭一切细微之声。
幸而容与垂首间仍自察见血色珊瑚后端那交替轻叩着御座的指尖,遂上前一步揖礼道:“君上,吾家中之人世辈皆工于木,吾兄妹几人虽年岁尚小,却也学了不少本事,今日恰闻得公主出降在即,正举国募贤者制出降之杖,吾等不才,愿请旨一试,望君上成全。”
乍闻此言,叩指立顿,“小友有此才志,自是可得一试。”
言辞间,容与敏锐觉察见数道讳莫如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吾乏了,要去歇歇,汝等亦去近殿休整休整罢,晚些时分自会有宫人前来。” 语罢那丛血色珊瑚骤然坍缩至一枚掌心般大小的红珠,悬浮于王君空洞的胸腔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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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林度水来至一座殿中,一行人接次入内。
甫一进殿,那自谓已历九回试炼之人便聚拢余下九人一道密谋了起来。
面向他们临岸而坐的容鸢不由一面暗自端凝着一面悄声道:“我瞧他们不知在谋划些什么,那小人面露凶光,只怕晚些时候要生事了。”
容与背身而坐,闻言却只淡然一笑,并未回首,似是并未将这一干人等放在心上:“随他们去罢,先前早有告诫,若是不听劝,届时也怪不得我们不留情面了。”
蔺闻思闻言心头一怔,原只道她智勇无双,不想亦是个杀伐果断之人,若同她对上,怕是难占上风。
各怀鬼胎间,夜色渐临,一座前首置着金雕鸾凤,凤眼缀以莹润明珠的画舫悄然而至。
一行人皆自起身恭立,便见画舫之上走下一行担着雕花竺杖的宫人。
行近些方得见竺杖所穿之人鲛绡蔽体,金珠缀躯,轻抚鬓发的玉指尖蜿蜒出仍自颤动着的蛇尾。而其胸口所穿之物亦非寻常竺杖,实是一尾通身赤色的长蛇死后僵化的尸身,且尸身之上开着大朵同色之花,暂瞧不出是自躯内生出,还是后行簪附。
“她......她十指尖的蛇尾......是自皮肉间生出来的吗?” 容鸢将半个身子藏于容与身后,颤着声轻询道。
“是。” 回话间容与侧过一步将容鸢完全掩于身后。
“殿下。” 一行人揖礼道。
“本宫听闻汝等远道而来,途经此处欲为本宫制那出降之杖?” 贯匈公主开口间却是一男一女两道声线交替着。
强自按下心头惊异,容与上前一步道:“能为殿下制此仪仗实乃吾等之幸。不知殿下对这仪仗可有何偏好,吾等好尽快赶在大婚前制出。”
公主听罢不由掩唇轻笑,“你这小姑娘是在套本宫的话?”
“何敢,只因婚期将至,吾等唯恐无法如期制出合意之杖。”
“无妨......无妨......汝等可知那些未能制出合本宫心意之杖的人都去哪了吗?”
“......不知。”
“也罢,到时自会明了。只一点,杖身不得是死物......” 公主言罢随侍宫人便自架起竺杖朝着殿外行去。
仍自踱至水边坐下,容与望着眼前无垠夜色沉声同跟行至此的江鹤眠道:“这王君同公主,你如何看?”
“身负魔气,非是凡身。”
“整个贯匈之国皆是魔窟,对吗?”
江鹤眠闻言微怔,尔后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