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藕断丝连
杜寅糖走了，她的戏不演了，给任屹发了微信，准备去他那一趟。
任斐把卡递给服务员，让她结账，服务员知道是老板的朋友，请示了老板是否要收费。
辛尧和薛妍的事情谈得差不多，两人一起下来，看到只剩下任斐一人，还有满桌子的菜，皱了皱眉：“我说，你什么意思啊？”
“抱歉，我今天胃不太舒服，等会打包带走了。”任斐意识到剩了这么多菜有点不太礼貌，会给人一种‘不好吃’甚至‘难吃’的错觉。
辛尧看了薛妍，又转向任斐，纳闷：“你不是来跟薛总监一起吃饭的吗？”
“是啊，可能小斐想打包回去吃。”薛妍怕让辛尧觉得她们姑嫂关系不好，急忙打圆场。
辛尧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良好的家教让他没有过问太多，只是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饭都没吃，哪好意思收你钱啊。”
又招手旁边的服务员：“这些都给打包起来，让任总带回去。”
服务员应一声后，去拿了打包盒来，把菜装进去。
任斐把卡塞进包里，手机在桌上点了点：“辛尧哥，今晚包场害你都亏了不少钱，还吃白食，可不是我任家的处事之道，我过后，把钱直接打你卡里。”
“诶，斐，你这么客气干嘛，为你未来嫂子讨好我啊？”辛尧嗤笑道。
任斐看一眼薛妍，见她眉开眼笑，不用问都知道，谈得很顺利。
“你都说是未来嫂子，都还没进我们任家的门，我犯不着，不是吗？”
她虽然总想看到薛妍难堪，但还不至于想在其他方面给她使绊子，感情的事，用感情的方式回击就行。
辛尧一愣，这话里有话？他真的没看懂，这一整晚的，这两人的关系，明明就两个人，看起来却错综复杂。
薛妍闻声色变：“辛总，小斐开玩笑的。”
小斐？任斐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薛妍比她还小一岁，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薛妍都叫她“宝贝”，后来分手，在外遇到，称她“小任总”，现在，叫她小斐？
是真的拿自己当她二嫂了。
辛尧也尴尬地笑笑，话题一转：“对了，那小朋友呢？”
“小朋友？”任斐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公司的那个女孩呢？”
任斐提起了嘴角，无奈地摇头：“她看起来有那么小吗？”
“她多大了？”
“打听女孩子的年龄不礼貌。”
“我看她也就刚毕业。”
“你问这么多，人家名花有主了，”任斐故意看一眼薛妍，又继续笑着将视线回到辛尧身上，“可别乱打人主意。”
薛妍听出来，任斐这句暗示性的话是说给她听的，告诉她，自己是可以替杜寅糖挡掉刚刚冒头的桃花的人，杜寅糖也是可以跟自己拥有亲密关系的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过度解读了。”辛尧笑意未退，假装咳嗽一下，“不跟你扯了，斐，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那我就不送你了，还有薛总监，你们请便。”
“好，回见。”任斐站起来，也打算要走了。
薛妍最后和辛尧握手：“谢谢辛总，我等您的回复。”
辛尧走后，任斐拎着一带打包的食物，从薛妍身边擦过。
餐厅内还有人，薛妍有话想说，却不敢在这里发作，紧随其后，去停车场。
两人在电梯里一前一后站着，任斐一手钻在裤袋里，低头看自己的鞋，很明显是不想交流的姿态。
她的余光瞥见左手提着的那袋没怎么吃的晚餐，突然有点懊恼，为什么刚刚没有多吃两口，现在站在电梯里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但又不止懊恼没吃这件事。
恍惚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要站在这栋电梯里，后面还站着薛妍，自导自演了这么久的剧情，对故事的结局，有什么意义。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日以继日，就形成了惯性，初衷都变了，目标也改了，但惯性的作用太大，麻痹了你的思考，给你的理智下蛊，你只能一直重复又重复这些无聊的情节，哪怕它再也换取不了半点刺激，哪怕它足够荒诞，你依然乐此不疲。
密闭的空间容易把思绪禁锢，那些烦躁、愤懑，乱七八糟，那些消极情绪都很难找到出口出逃。
气味也是。
任斐换了只手提东西，正好上方的位置是排气扇的出风口，凉风一吹，整个电梯里可口的香气瞬间弥漫。
她咽了下口水，确实是饿了，胃壁间的摩擦愈发强烈，泛上一阵灼痛感。她用刚刚提东西的手撑在胃部，脑海里浮现的是杜寅糖，她刚才也没怎么吃，会不会也饿了，像她这样，胃痛得难受？
酸酸的感觉不止在胃里，逐渐攀上心头。
杜寅糖离开的时候好像挺不高兴的，是她现在真的没那么顺从了，还是以前自己没注意到她也会不高兴。
是啊，杜寅糖也是个人，怎么会高兴得起来？她说她爱自己，所以每次陪自己在薛妍面前演戏，是忍着怎样的委屈，需要多大的包容？
这么多年都不曾感知的愧疚，怎么会在此刻像成千上万的蚁虫，啃食她的经络，让她发酸发胀，发痒发痛。
她归咎于人在饥饿时，多巴胺等神经递质水平下降，引起的情绪低落。
胃在无力蠕动，心也是。
这一次竟然没觉得过瘾，甚至。她看着电梯门反射出的模糊影像，是狼狈的自己。
而薛妍在后面脸皱成了一团，嘴唇翕动：“任斐。”
任斐猛地回神，慌张地看了看已经站到自己旁边的薛妍。
“你怎么了？”薛妍语气很轻地问。
任斐闭着眼沉下一口气，睁眼，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她冷冷道：“什么事？”
“你想什么想到了出神？是杜寅糖吗？”
“不关你事。”
“小斐，你别这样，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气吗？”
任斐没有回答她，而是不耐烦地说：“别叫我小斐，你不够格。”
薛妍语塞，她看着电梯里的数字从-1变成-2，又说：“我们聊一下，可以吗？”
任斐沉默，电梯晃一下，失重感凸显的两秒后，电梯门打开，她没有留恋地走出去。
薛妍还是不肯罢休，追着说：“我们谈一谈，可以吗？心平气和地谈一下，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这么不放过自己，我也不好受。”
任斐觉得可笑，提分手的人，现在说她不好受。
她摇头：“你还是没变，一如既往地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不知道是哪里让你觉得我在为难我自己，但你不好受，关我什么事？”
薛妍跟着任斐已经走到了她的车子旁，看她打开车门，有点急了。
“任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是不是你哥告诉你，我和辛总接下来会有合作？所以今天你才出现在这里？”
“你听不懂人话？我都让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而且我也说了，我是来吃饭。”任斐皱着眉，坐上驾驶位。
薛妍试图把门拉开，但任斐一上车就锁上，隔着玻璃看到她还在喋喋不休，但车内隔音太好，听不到，人又拉着车门，她怕一脚油门给人整伤了，于是要下窗帘。
薛妍俯下身，趴在窗口，怕她真的走掉，只能好声好气：“好，你来吃饭，可是任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这个合作非常重要，我......”
“你说过了，我不想再听第二遍。”任斐没有耐心，直接打断她。
薛妍没吱声，人也没离开车子，任斐抿了抿唇，说：“你放心，你和辛总的合作，我和我哥，绝对不会插手，你有本事，自己去拿下。”
“好，我相信你，”薛妍紧绷的神经有了松动，脸上浮现牵强的笑容，“我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对不对？”
任斐已经压下去的烦躁又一股脑冲上来，她转过头，对着薛妍斥责道：“你不觉得你很无耻吗？一边处心积虑要嫁进我们家，一边跟我这藕断丝连，玩旧情复燃？你把我们任家当什么？任你玩弄是吗！”
“不，不是，当然不是，你知道我跟你哥没有感情，你哥也不爱我，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薛妍连忙解释，她怕任斐影响她和辛尧的合作，但更怕任斐阻挠她和任屹的合作。
薛妍看着她无措的眼神，突然有些同情她，以前的薛妍，“随便你，但我真的要走了，你放开，不然惹怒了我，保不准，我会做出什么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
于是薛妍无奈直起腰板，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任斐的窗户缓慢升上去。
任斐一把往右打死，半个车身出地库，薛妍继续后退，给她让路。
突然车尾刹车灯亮起，车子停下来，薛妍赶紧走上去。任斐按下车窗的自动按钮，下降到一半时停住，她转头对着窗外说：“还有，我们不会是一家人，别做梦了，现在不会是，将来，也不会是。”
说完，再按了一下按钮，车窗的升起和车子开出车位同时进行。
从地下库出来，来时是落满晚霞的街景，已替换成随处可见的霓虹光影。
任斐一脚油门，车子开往郊区的青湖高尔夫球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