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总是很忙碌。
唐青鸾一边卖力地搓洗着,一边在心里想。总是忙忙碌碌,把我拖拉硬拽地带上这艘船之后,就忙着去指挥她手下的那些水手,留我一个人在这间船舱里。
她现在一个人待在船舱里,对于上文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上文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好像听见炮响。打仗了?那些叛变的人追上来了?
谁知道。
这间船舱暗无天日,一个窗口都没有。黑暗的房间里,唯有一盏油灯黯淡地照明着……啧,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啊。
可不,大爷的,这都是第几次啦。除却换了艘船,换了个地方,没有铁栏囚笼之外,这儿看起来和之前一直待着的牢房有什么区别啊,垃圾作者。
门是反锁起来的,青鸾不知道,门的对面是否有人看守,不过不管有没有,自己都逃不出去,因为门是反锁起来的……废话。室内几乎空无一物,没有任何能够用作武器的地方。这里,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另一个牢房,和原先的牢房没有任何区别。
呃……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我现在能洗个澡了。
她心里想着,用劲搓去脖子上的污垢。并且,总算是能洗澡了。都已经……我想想,一个月没洗过澡了,身上难闻死了。能洗个澡总算是让人舒服了一些,并且,这还是一大桶淡水呢。
她从身边的一个大木桶里舀起一瓢水,浇到胳膊上。冷冷的水从皮肤流淌而过,感觉说不出的清凉与轻松。
如果是热水就更好了。
想得美,没给你丢到海里让你洗就不错了。
“海水?那可不行。”
她说着,用潮湿的手抓了一把皂粉,撒在头发上,搓揉着,泛起些许白色的泡沫,闭着双眼继续自言自语,“我身上现在全都是伤,要是碰到海水的话不得疼死。第二天还会肿得跟烧猪一样。”
可别忘了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对呀,说到这里,老姐……呃,老弟,呃,随便啦。总之,关于那件事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事?”
别装傻凑字数啊。那事啊,你现在算是入伙了吧。
“什么?才没有!”
青鸾突然语气激动起来,结果不小心泡沫进了眼睛,刺刺地疼痛,“嗷……我,我可没打算加入她。啊呀眼睛好辣,水瓢呢?”
这儿。
怎么,你还不加入?你现在都上了贼船啦。
“可那不代表我就要加入她了啊。”她总算摸到了水瓢,舀起水冲去头发上的泡沫,“她自己不也说了吗。我现在还是她的囚犯,她要继续关着我,把我拽上来这里。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多得是嘛。不久前你不还想死吗?
现在也来得及。嗯……对啦,你就用头去撞这个木桶边,绝对可以把自己撞死。
“这是我听说过的最搞笑的死法,洗澡的时候把自己撞死。”青鸾终于能够睁开眼睛了。甩了甩潮湿的头发,抹了三遍皂粉,头发终于洗干净了,终于不再有那讨厌的油腻感了,“再说,我现在也不想死了。”
是啊,现在有饭吃有汤喝,还能洗澡。你当然不想死了。
我爱洗澡,肥皂泡泡。
……这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歌了。唉,岁月……等下,别瞎扯话题。怎么,现在是不想死啦。等会看人家再给你什么好处,你就真的要昏了头啦。
“才不会呢。”
洗干净了头发,她又开始搓洗身体。小心翼翼地,但依旧难免碰到伤口,她不时感到阵阵钻心刺痛,摸着自己的身体,肚子很胀,因为刚吃过饭。可她指甲断裂的手指能够清晰地摸到肋骨的轮廓,皮肤紧紧贴着骨头,其上是一道道结着血痂的伤痕,还有几处淤青,那是拳头留下的钝伤,还有几处深褐色的印记,那是被烙铁烫过,水泡破裂后留下的伤疤。这些天来遭受的刑罚,即便她不愿再回想,她的身体上,充斥的印记也在不断提醒,曾经的痛苦,“所以,才不会加入。我可没忘记,她都对我做过些什么事情。”
所以呢,你要采取什么行动吗?
“想都不要想!”
青鸾的语气又开始激动起来,“我已经拒绝过一次了,不要再提这个主意。”
嘿,那次是让你逃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青鸾语气严肃,然而她一个人在这幽暗船舱里自言自语,还光着身子,看起来着实让人严肃不起来,“想让我去憎恨她,去报复她,再次走上复仇之路什么的?我可不要。”
好吧,只是一时的念头。
“就这么算了吧。”
她继续说着,搓洗着。身上皮肤积了很多垢,看起来都有些发灰了,不过还得小心些,轻轻地搓,因为在这灯光昏暗的条件下,万一不小心把淤青错看成脏垢,一用力,结果肯定很精彩,“也不想着逃跑,反抗,报复之类的,也不想着加入。就这样继续听天由命,虽说同渡贼船,但等船靠岸后,还是各走各的路,就这样——嗷嗷嗷”
哈,碰到淤青啦!
“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啊!”青鸾嘟囔着,不小心碰到的地方生疼生疼的,想去揉,又不能去揉,“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一个人的喜剧就是另一个人的悲剧。
“滚好吗?”
就这样吧,反正也洗得很干净了。再搓下去,不知又会碰到哪个雷。青鸾最后舀起水,洗了洗双脚。全身上下清洁地差不多了。她站起来——“哎!”
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起身太快了,大脑供血不足。实际上也确实,毕竟,她的身体状况依旧很糟糕,饿了好几天没吃饭,营养不良,突然大量进食,消化不良,进食后又立刻洗了个冷水澡,毛细血管收缩,几种条件综合之下,突然起身,她自然会感到眩晕。
她扶着额头,站定双脚,稳住自身。等待那混乱过去。
所以就这样咯,各走各路?
上了贼船,您还想着能下来?
我好像记得,自己先前也说了吧。到时候肯定又不知要从哪冒出来个什么理由,又要拖延,又是重复又重复的情节,毫无意义的反转,未来遥遥无期呐。
可你别想得太多~~~
如果换成别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是这个局面。
如果她不是很像……
“她一点都不像!”
说服你自己吧。
嗯……每次打“说服”这个词,我都会想起很久以前看那种国语配音的国外动画片DVD,那奇奇怪怪又韵味十足的腔调。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念“说服”的时候,念的是“睡服”。
印象不要太深,现在打字都经常打shuifu
可否不要偏离主题地凑字数?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对此事的观点:我觉得你不能就这么……这么无所谓的态度。既不选择加入,也不选择反抗,就这样同坐一船,靠岸后分道扬镳,就当无事发生。这是在忽视重点呢,你和她之间的矛盾不仅仅是你们两人的矛盾,这代表的是两方敌对势力的矛盾。面对现实啊。
现实:你是一位士兵、你应该奉行士兵的职责,守卫家园,抵御外敌。
现实:她是倭寇。她是敌对势力,是个坏人。
所以——
“所以能闭嘴吗……”
青鸾有气无力地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总算感觉眩晕感过去了,脑中的声音也没那么吵人了。她开始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身上的水渍,擦干净后,走到房间里的一张桌子前,“我都知道,你们说的这些道理。”
DVD您也知道?
“闭嘴。”
她咒骂着,拿起桌上摆放的,裹起来的一团布。抖开,一套衣服。
一件短衫,黑色的短裤。还有腰带,发带,头巾,围巾,桌下摆放了一双草鞋。青鸾光着身子,头发散乱,看着这一堆衣物默不作声,这其中甚至还有缠胸布,甚至连她平时用于捆扎手臂的绑带。
这些衣物都是王红叶准备的,供她洗澡后换洗的一整套全新衣裳。因为青鸾原先的衣服,早已是破破烂烂,并且其上沾着的血污,垢渍,也无法清洗干净。王红叶已经把它们都扔到海里了。
这件短衫甚至还是青色的。青鸾想着,抚摸着,衣物表面细细的纹路。她甚至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件青色的短衫。
别想太多。
她动手开始着装。缠起裹布,短裤,短衫。腰带打上,围巾系起,头发扎敷。青色的头巾护住额头,湿漉漉的头发绑成马尾,末端搭在后背上,凉凉的。她给双手缠上绑带,从手掌开始,裹起双手小指处难看的疤痕,一路包裹手腕,手臂,打结系好。最后,她从桌下拿起那双草鞋,穿上——呃,人字拖?
直到看见草鞋上人字的系带,青鸾才发现,自己身着的这套衣物,样式看起来怪怪的。她当然是按照自己平时穿衣的方式来的,但还是感觉很奇怪,又很眼熟。真是废话,这套衣服,明明就是她手下的那些倭寇穿的日本服饰。
好嘛。
“呃,可以理解。”青鸾尴尬地穿上人字拖草鞋,“毕竟……我想,她船上也只有这种样式的服装。”
是啊,毕竟人家是倭寇。
“知道啦,这些道理我都懂。总是碎碎念烦不烦啊?”
懂是一回事,做可是另一回事。
行动起来!!
“知道啦,知道啦。”青鸾不耐烦地对着空气挥挥手,“但你们不能让我现在跑去对人讲的吧?她现在很忙的样子。等会,等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再对她说。”
说什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耐烦地来回踱步,澡也洗过了,衣服也穿好了。青鸾感觉自己现在无事可做,就只有等待,“实话实说吧。”
她打量着身上的衣服,青色的日本服饰,穿起来还挺贴身的。
您现在看起来就和倭寇没什么区别。
哦,除了,腰间没别日本刀。
想要刀,那还不容易。向人家投诚就是了,那样人家不就会把刀还给你了?
您还挺适合当倭寇的。
“可否让我一个人待会呀,各位?我——”
“轰——”
一声惊天巨响,振聋发聩,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船舱随之摇晃起来,那盏油灯的火苗也开始摇晃起来。
哎呀,开炮了!
打仗喽!
“那么激动干嘛啊?”
“轰,轰——”
又是几声炮火。
青鸾感觉到,从脚下的木板传来一阵阵震颤。她所处舱房的下方一定就是火炮室,现在炮火齐鸣,吵得她耳膜发疼。整艘船剧烈地摇晃着,她也随之东倒西歪,扶着墙壁,试图保持平衡。她不知现在出了什么状况。
“我去问问看。”
她嘴里说着,一步步蹒跚地走到门口。推了推门,纹丝不动,自然而然是从外面闩上了。她又开始敲门,呼喊,“喂,有人吗?外面在干嘛?”
根本没有人回应。首先,外面说不定根本就没人看守。就算有,这吵闹的炮声中,也没人能够听到她的问话和敲门声。
“轰,轰,轰——”
炮声依旧持续。并且不止来自脚下,四面八方,都是炮声。一定是那些同行的船在开炮。这声音,这晃动,弄得青鸾头都快晕了。
先前的那阵晕眩感再度来袭,究竟,她的健康状况还是很糟糕。青鸾感觉心里犯恶心,她想吐。她无力地靠在门边,徒劳地,又依旧持续地一下下用拳头砸击着锁起的木门。
这场景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
嗯……对。还记得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
只不过那时候咱们坐的船是被打的一方,现在,轮到咱们打别人啦!
“她在打谁呢?”
谁知道?
“我头晕死了,你们能不能别说话?”
又晕船了。
嘿,至少这次不会掉到海里,对不对?这四面可都是墙。
难说,估计马上就会有一炮弹把这墙板打穿了,然后她就晕头转向地“扑通——”
“你搁那乌鸦嘴什么呢?”
青鸾一只手扶住木门上凸起的一道横档,勉强站立住。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炮声总算暂时停歇了,但她脑中还是天旋地转。在这昏暗的舱房内,时间和空间都不那么容易辨识,她有时感觉地板倾斜了,有时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