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些,虽然很微弱,虽然,只有一点点的效力。但是依旧,他感觉自身状态好了一些,感觉又活过来了。
“必须践行守护的承诺。”
他费力地支起上身,拖行着,靠近女人,“即便……即便付出惨痛代价,即便犯罪,即便身为罪人,身为犯罪者,我也必须要守护她。保护她的安全。”
他看见女人的脖子上,一处子弹打穿的地方,血液汩汩流淌。
他的右手,依旧握着那十字架,他感觉掌心发热。
“我必践行我的承诺。”
他低下头,凑近女人脖子上的伤口。
我必须保护你。
曲秋茗。
他咬住那脖颈上的皮肉,吸食着。带着余温的血液涌进喉咙,浓浓的,咸咸的,令他感到不适,但他忍着将其咽下去。
他的神智开始复苏。
再来一次,更多的血。
开始有效果了。他感觉身上的疼痛开始减轻,感觉神智开始清醒,感觉渐渐温暖,那令人不安的躁动也平息了。
但是还不足够,还需要更多,更多的血。
他吞饮着,口腔中浓浓的血腥味……
但是面前的女人,那尸体中的血已经所剩无几,大部分都流到了地面,都渗入了地面。他感觉吸食的阻力越来越大。因而愈加用力地,贪婪地摄取着。
还需要更多,想要更多……
“发生什么事了?”
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阿提拉转身,看见院门口,出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身影。他一定曾经见过此人,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
那人背着一个长长的包,短发才刚刚齐耳,戴着的一双眼镜,镜片反射火光,他看不清那人的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阿提拉回想起来,是那个表演者。
“你做的?”
表演者看了看燃烧的房屋,又看了看他,说话语调单一,不起不伏,面无表情,显示不出任何情绪。现在,阿提拉能看清她的眼睛了,那漆黑的双眸深邃,不显示任何情绪,“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现在在做什么?
巴托里·阿提拉看了看眼前,躺在地上的女人尸体,千疮百孔,脖子上有明显的咬痕。女人的双眼圆睁,无神地盯着他,像是质问。质问自己在做什么?
阿提拉站起身,感到双腿颤抖着,但至少能站起来了。
他朝着那个表演者走去。
“离开?”
她说话的语气依旧平静。
阿提拉不回答她,这不过是另一个幻影而已。只要忽视她,她就会忽视他。
他该回去了,该回去小屋中,还有人等着他。
一步,接着一步,踉跄着,但是没有倒下。
他感觉自己的伤势好了很多。
但是,伤口依旧在流血,每行一步,依旧在身后留下一道血的痕迹。他依旧很虚弱,依旧感觉疲劳,感觉昏乱。并且,不知为何,他开始感觉心头发热,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燥热,或许是注射的副作用,是成瘾的症状。
血还不足够,他还需要更多的血,属于那个女人的血,特殊的血。
他需要,但尸体已不剩多少了,估计无法满足他的需求。想要身体完全恢复,他还得再找更多的血,必须寻找替代品。
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他闻到两种不同的气味。一种,很普通,来自他自身伤口流出的,另一种,则很特别,有着特别的,吸引人的气味,像酒一样。
他何时拥有了这种敏锐的嗅觉?
这是否也是能力之一?
他暂时没有任何心思去想这个问题,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阿提拉走过表演者的身边,后者并无任何动作,仅仅是站在原地,目光跟随他的行动。
行走……停留。
他转身看着表演者,与其说看,更多的是在嗅闻。从那表演者的身上,他闻到了那吸引他的血的气味。
“嗯?”
他盯着表演者,嗅闻到,那血的气味很浓郁,甚至比方才吸取的血还要浓郁。这是自然的,因为女人早已死去,尸体上并无多少残存血液了,但是面前的人却是活着的,血也是鲜活的,是丰富的,这血,闻起来自然更加诱人。
他朝她迈进一步,伸出手。巴托里·阿提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完全出于本能的行动,对血渴求的本能。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对尖利的犬齿,在月光下反射寒光。
他的双眼,眼眸如火焰般明亮,瞳孔如深渊般漆黑。
他需要血。
他想要血。
“不。”
表演者开口,依旧是简短的话语。与此同时,她的手伸向背后,从腰间取出一柄枪,指着他。看到这特殊的武器,又亲身试验过它的威力。阿提拉终于恢复几分神智,愣愣的,竟不知刚才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做什么。
“我……”
他终于开口,对着面前的人说话了,“……抱歉,我,有些……”
“离开。”
依旧是简短的命令,依旧是漆黑的枪口。
巴托里·阿提拉再次转身,迈步,茫然地服从,踉跄着脚步,迈过门槛,走出院门,离开这庭院。
“神经病。”
表演者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不是喝多了,就是嗑多了。”
“后者可能性更大。”
她又望向熊熊燃烧的房屋,阁楼的地板烧塌了,着火的圣诞树掉落下来,“好吧。看来今晚不必演出了。”
山间,荒芜的道路上。
巴托里·阿提拉行走着,脚步踉跄,感觉愈来愈昏沉,愈来愈难受。这山路不知有多漫长,不知要走到几时才能返回……到来,走了约一个时辰,那时自己状态还很好。
现在,回去,要走多久?
要走多久?
阿提拉昏昏沉沉地,心里问着自己这个问题,抵抗着不安和恐惧。他害怕,自己甚至无法走回去。害怕,无法再见到她。
需要血……
他开始出现幻感,他好像又嗅到了那特殊的血的气味,吸引着他。
需要更多的血……
不,别再想血的事情了,回去,回家去,回到她身边去。
阿提拉努力克服本能的欲望,努力,继续坚持着,凭内心信念,一步步继续走着。但血的气味依旧越来越浓烈,那气味的来源,似乎和他此刻所行方向一致。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开始无法判断,支撑自己这样行走的动力究竟是何?
是她?
还是鲜血?
还是说……难道说,本就是同一件事情?
“不——!”
他叫喊着,让自己恢复清醒,跪倒在地,双手深深嵌入泥土之中。在幻想的血腥气味之后,他现在又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见面前,黑暗的道路边,出现一栋小屋,从窗格里透出明亮的灯光。他开始幻听,他听见小屋之中,有人在说话,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和一个熟悉的声音,曲秋茗的声音。
这是不可能的。他受了伤,不可能走得那么快,不可能那么迅速地就回到小屋前……但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不清楚刚才走了多久。
这是现实吗?
这景象,这光,还有这交谈的声音,是真实的吗?
他们在谈论什么?
还有这特殊的,血的气味,这也是真实的吗?
我该如何选择呢?
曲秋茗陷于自己的思考中,未曾注意到,她的纠结和矛盾神情,令吴九也暗自叹息。
我为何要让这个女孩选择呢?
吴九心想,我为何今晚,要过来找到她,对她提出作证的要求?为何要让她承担选择的重任,推卸自己的重担,加诸其身?这简直就是犯罪,我也是个罪人。
他开始后悔自己原先,来到此处的举动。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改变当时的做法,他希望自己从未找过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曲秋茗终于回答,望着她,依旧是矛盾和纠结的目光,“这……我想,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出该怎么做。我需要时间思考。”
“我明白了。”
吴九回答,不再看她,不再能忍受那目光的折磨,他转身,向房门走去,“那么……就先这样吧。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哦。”
曲秋茗跟上去,“那个……路上小心。我……抱歉,我真的没办法答复。”
“没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门,“我只是想起这事,来问问你的意见罢了。顺便看看你的情况,现在我该走了。”
“路上小心。”
他走出屋子外,天已经黑了,月亮已经升起,山间密林漆黑如同剪影,在满天繁星下,枝叶随夜风摇曳。
曲秋茗在他身后,停留在屋子里,没有走出来。
“晚上山路不好走,九哥,这里附近好像有狼出没。要不,你在这暂住一晚吧,我的……同伴不会介意的。”
“没事,我还记得来路,我可以回去。”他不想再在这里停留更多的时间了,他现在只想远离曲秋茗,只想当做今晚无事发生。然而朝外走了几步,还是驻足停下,“对了,小茗。还是得和你说一声。”
“嗯?”
“若……若你定下决心,愿意的话,来县里衙门,点名找我。”
吴九说,“我在这镇子里也算是有级别的长官,在这也有相识。审案过程中,我能够照顾到你,不至于让你太过为难的。刚才对你说的,是最坏的打算,并非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哦……我明白。”秋茗想了想,点点头,“关于作证的事,让我再想想吧。”
“对,嗯,先走了。”
他再次转身,离开,借着月光踏上山路。
身后,房门关上,没有更多的话了。
曲秋茗背靠着门,室内灯火昏暗。她依旧在思考,在抉择。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室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路。
秋茗再次转身,急切地开门。
“阿提拉——”
门外,并没有人。
她听错了吗?
曲秋茗看着门口那条山道,一个人也没有。她朝吴九离去的方向望去,黑暗的树林已遮蔽了一切身影。她再朝相反的方向望去,发现远处,在群山之中,某一处古怪的明亮。那红色的光映照天际,月光下,浓烟徐徐升入空中。
山火?
她想,可能是进山的樵夫或者猎人野炊,忘记熄灭篝火造成的吧。
她有些担心,这山火不会烧到自己这边来吧?
判断距离,应当不会,挺远的。并且火光也渐渐开始黯淡了。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
“阿提拉……”
她想,在这样一个多事的夜晚,他还在外面。这山火如同不祥的预兆。这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吧?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危险吧?
他现在在哪里呢?阿提拉,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她伫立在门口,等待着,期盼能再听见什么声音,再见到什么人。
我在做什么?
我来这里做什么?找她做什么?
明知道会是这种局面,对不对?那我为什么还要过来?
为什么还要将选择的责任推卸给她?让她承担重任,让她为难?让她纠结?让她涉身险境?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你给她开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吴九听到一个声音,来自他的内心。一定是他的内疚,他的后悔,是他的负罪感在作祟。
的确如此。
他想,认同这声音的说法。我让她别无选择。当我找到她,对她说起作证的要求时,我便知道,她不会拒绝我的。她会考量,会纠结,会犹豫,但最终,她不会拒绝的。
可是为什么?
为了调查,为了诉状,为了执法,为了将所有罪人绳之以法,令正义伸张,令无辜之人沉冤昭雪。
(为了你自己的利益)
诘问。
吴九走在山道上,荒芜的道路,两旁生长高树。月光透过层层枝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