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蔡。”
夏玉雪伸手扶上她的肩膀,却推不动她,“不要插手决斗,你该做好证人的身份才是。”
“你会死的!”
“我知道,让开!”
她吼叫着,猛地发力,将蔡小小推倒在地,“这是不可阻止的。我必须面对我的结局,你站到一边去!”
蔡小小倒在草丛中,看着她。她从未吼过这女孩,对不对?这真不好,但必须如此。
女孩看着她,抽泣着,终究,还是退让了,退到马的身边。
夏玉雪感觉双腿沉重,但依旧勉强地支撑着身体站起。手中的剑,斜置于身后。准备做出反击。
“你还能再战吗?”
对面,巴托里·阿提拉问到。兜帽遮挡,黑烟环绕下,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夏玉雪点了点头,她的力气已所剩无几了。
“那么我们继续。”
又走近一步。
她也进步上前,挥起手中的剑劈过去。
格挡,十字剑如穿针一般,在两人之间绕动着,前进,先一步刺穿她持剑的手臂。她感觉到剧烈的闪电般的疼痛,但依旧握紧软剑。
凝聚意志,用尽全身的力气,手腕一抖。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弯曲着,刺向对方的颈部。
这恐怕是最后一击了,恐怕,这一下后再无更多余力了。
必要得手。
阳光下,软剑闪烁寒光,刺过去。
巴托里·阿提拉的左手一直放在身后作为平衡,此时转动身体,左手伸向软剑。夏玉雪看见那铁甲的臂铠,锈迹斑斑。
最后一击,也未能得手。
软剑被握住,攻势被阻滞,本已是强弩之末,自然再难更进一分。她改而缩回手臂,试图抽回剑,然而受伤的右臂,已没有更多力气了。
一滴滴鲜血,沿着软剑的剑锋滴下。巴托里·阿提拉的左手握住剑,猛地一扯,将剑从夏玉雪手中抽走。挥动,丢弃在一旁。
剑上还沾着几滴血,在阳光下,鲜血燃烧着,泛起缕缕黑烟。
她失去了武器,她的右臂上,还插着对方的十字剑。
阿提拉将剑抽出。
鲜血喷涌。
她的右臂垂下,毫无生气地在体侧晃动。鲜血顺着指尖流淌,滴落在野草丛中。
已无力气,已无武器,也已无作战的意志。夏玉雪站在黑衣人的面前,勉强支撑着身体,不再做更多举动。
巴托里·阿提拉走近,离她更进一步。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见兜帽下的那张脸。黑烟之下,脸上已布满了灼伤的痕迹,原本存在的几道伤疤,也因而变得更加扭曲。那闪光的双眼,明亮如地狱的业火。
夏玉雪看着那张面无表情,毫无生气的脸。贴得如此之近,她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沉重,炽热,带着如硫磺般刺鼻的气味。
那呼吸也并不平稳。
虽然在整场战斗过程中,除了最后那一击,她的剑都不曾触及对方。但此刻,她能够感受到,对方其实一直处于受伤状态,一直都忍受着疼痛。这疼痛并非外在,而是源自体内。
他在燃烧。
夏玉雪心想,在那斗篷底下,是一副慢慢燃烧的躯体。那黑烟正是因此而来。
“……这真是……无话可说的决斗。”
她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对着面前的人评价,“现在,我已无力再战了。给我致命一击,让这一切结束吧。”
“不,先生——”
耳边,那叫喊显得如此遥远。夏玉雪望着面前的人,等待着。
巴托里·阿提拉举起十字剑。
她注视着那双火的眼睛。
握剑的手松开。
十字剑掉落在草丛中。
她瞥了一眼,继而又再次看着面前的人。
嘴角上扬,一抹微笑。
“就……这?我——”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腹部炸裂,打断了她的话。夏玉雪向后退去,腰背弓起,看见对方那戴着臂铠的手臂,那铁拳,击打在自己的身体上。
“咳——”
喉头传来一阵涌动,她控制不住,咳嗽着,喷出一口鲜血。
第二下接踵而至,打在她的耳边。一阵鸣响,夏玉雪向着一侧倒下。
感觉头晕眼花。
挣扎着,在地上爬动着,抓着野草纠结着,出自求生意志,本能地试图逃跑。
然而第三拳依旧到来,打在后背上,令她再咳出一口血。
夏玉雪匍匐着,脸上沾着草根,沾着泥污,头发散乱。那白衣也已变得凌乱,变得肮脏,带着血,带着污渍,和她一样。
这是要被活活打死的节奏。
她心里想着,这真不体面。但——咳,但是,不体面也无可奈何,结局总是要面对的,逃不掉的。
她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等待着第四下击打。
并未到来。
夏玉雪转身往去,看着背后的人。
阳光刺着她的眼睛,面前的人站在阳光下,那黑烟愈来愈浓了,几乎遮蔽太阳。
她看见举起的一只手臂,紧握起的拳头。
总是要来的。
她想。
第四下打在脸上。她感觉一阵眩晕,嘴角的牙齿似乎被打断了两三个,她还咬破了舌头。从口中喷溅而出的鲜血是很美丽的场景,滴落在草叶上,顺着枯黄的叶片缓缓流下。
她已不想再思考了。
然而仍未到晕厥的地步。她依旧清醒,那求生意志仍未推却。夏玉雪的手,颤抖着举起,搭在黑衣人的斗篷上,徒劳地攥住,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对方一脚将她的手踢开。
“先生,先生!”
蔡小小的呼喊似乎依旧很遥远。
夏玉雪用眼角的余光,越过草丛,隐隐约约可见那小女孩蹲伏在马的身边,脸埋在双手间哭泣。
那匹马儿则啃着枯草枝,它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它关心吗?
她不清楚,也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
等待。
第五下,或许也是最后一下了,希望如此。
面前的人,再次举起手臂。
那包裹铁甲的手,握紧。阳光下,黑烟从那铁甲的缝隙间升腾,愈来愈浓。
几乎要燃起来了。夏玉雪心想,几乎要燃起来了,要燃起来了。
最后一击。
几乎要燃起来了。
巴托里·阿提拉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炽热,感受到体内的炽热。那浓浓的黑烟包围着他,暴露于阳光之下如此之久,他感觉自己即将燃烧。
还可以再坚持的,只需要再坚持一会。
最后一击。
他握紧拳头。
看着面前,倒伏在地的人,看她口中喷涌鲜血,无力挣扎,浑身血污的狼狈姿态。他内心不由得感到一种满足,这有些病态,不是他该有的想法。
那只手,再次抓住斗篷一角。这做法有何意义?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纯粹是出于求生本能才做的举动。
等待结局。
然而,真正面对,总还是不可避免的希望能活着。
这有些可悲,然而也很现实。
总是要面对的。
他挥拳而下,打在她的脸上。那握着斗篷的手陡然攥紧,他看见面前的脸,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然而,还在喘息。
求生本能。
还要再来一下才可以。
耳边,那位少女在哭泣。这令他感觉有些愧疚。面前的人,对自己来说是仇敌,但对那少女来说,只是一位普通的教师,一位亲密的朋友。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什么,犯罪者总还是要受惩罚的。
总还是要面对结局的。
巴托里·阿提拉再次举起拳头。他感觉体内的炽热愈来愈烈,感觉烟气愈来愈浓,愈来愈令人难以忍受。他不知自己还能够支撑多久,这决斗还要持续多久,至死方休,这一击之后,对手真的就会死去吗?
打下去吧。
他想。
拳头举起,准备挥下。
“阿提拉!”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声音。
动作一滞,然而,又继续。
一拳。
地上的人不再动弹。
还在呼吸。
手还紧紧攥着斗篷边缘。
打轻了,未尽全力。巴托里·阿提拉心里想着,被干扰了。
“阿提拉,你在做什么啊!”
他回身,望见身后的人,熟悉的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但确实出现了。
曲秋茗站在野草丛中。
“秋茗……”
他念着对方的名字,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那灼热,那烟气似乎已经熏烧坏了嗓子,“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吗?”
曲秋茗脸上带着泪痕,望着他。
“你没事吗?”
反问,“你怎么了?你看起来……看起来好恐怖。”
恐怖,是啊。阿提拉想着,自己现在的样子,的确是很恐怖的。决斗,厮杀,残酷杀戮的样子,的确是很恐怖的。
望着这不可能在此出现的人,他感觉神智有几分清醒了。
“秋茗……”
他呼唤着,朝她走去,暂且忘却了决斗,忘却了背后的人,“我……”
“别再打了!”
她站在原地,对他叫喊着,泪水从脸上滑落,“别,别再打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吧。你现在……现在的样子……你都为我牺牲了多少啊。”
“就快结束了。”
“不。”猛烈地摇着头,泣不成声,“我们离开吧,我不想再复仇了。不想再让你,为我,为我的这无聊的仇恨付出更多了。我不想为了复仇牺牲你。”
“我还可以……”
他感觉越来越热,黑色斗篷对阳光的抵御越来越微弱,黑烟越来越浓,他说话时,从口中都冒着烟,“……没事的。只是暂时而已,只要离开阳光就可以恢复,这是能力。”
“胡说!没用的能力!”
“血的能力……我只需要……只需要补充一些血就可以恢复。”
他声音沙哑,目光瞥向一旁,看着那不远处蹲伏着,望着他们的少女,少女身边站立着,对眼前一切漠不关心的马驹,而那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则为一人一马提供荫蔽。阿提拉感觉自己内心又再次生出那种邪恶的欲望,“只要一点血……先让我将这一切结束,然后,远离阳光,补充一点血,就能够复原。”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不要复仇了!”
他感觉已无法再忍受那炽热。
“……我不会让自己身陷危险的,我对你承诺过。”
巴托里·阿提拉朝着少女身边的马走去,口中念念有词。他朝着马伸出手,手臂离开斗篷的阴影庇护,终于,衣物燃烧起来,铁甲臂铠之下,升起滚滚浓烟,“……的确,得先暂停一下了,得先补充血了,然后,再将这一切结束!我必践行我的承诺!”
“不!”
曲秋茗痛苦着,倒伏在地上。
马身边的少女,被这骇人的景象恐吓住,一动不动。而马,则似乎仍未意识到危险,依旧停留在原地,依旧嚼着草根。
迈步,踏过野草,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血的气息吸引着他。
迈步。
手臂燃烧着。
迈步。
无能为力的曲秋茗。
迈步——
他感觉脚步受到阻滞,感觉,斗篷被拉扯住。
倒伏在地上,受到击打,已无力再战的,决斗的对手,那只手还紧紧攥着斗篷边缘。
决斗仍未结束,应当是至死方休。
拉扯斗篷的力度,陡然增加。
而后,巴托里·阿提拉感觉眼前一片明亮,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前行的阻滞也消失了。
他看见了阳光。
而后,燃烧。
火。
“阿提拉——!阿提拉!”
曲秋茗恐惧地叫喊着,看那全身着火的人,脚步踉跄,继续朝着树下的女孩走去。又或者是朝着女孩身边的马,或者是树荫?她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