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更好。你们的武术也的确比我们的武术更好,技不如人,胜负已分,我无话可说。”
“……您认为我是为了一分高下,才与您切磋的吗?”
“难道不是吗?”
“您认为我先前的展示是一种炫耀吗,炫耀我国的武术?您认为我是为了证明,我的武术比您的更好,证明我们两个国家哪一个先进,哪一个落后,两种武术哪一个强,哪一个弱,才和您交手的吗?难道您是这样想的吗?”
“……”
他是这样想的,可对方是吗?
庄无生沉默。
“前辈,请不要误会。”
对面的人回答,语气依然平静。表情严肃,一双眼睛用坚定的目光坦率地望着他,毫无遮掩,毫无轻慢,“我今日决意和您交手,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区分什么,不是为了挑战谁或者羞辱谁的,更不是为了简单的胜负。”
那么,是为什么?
对面的人是为什么战斗?
“我只是想学习,您向我展示了我从未见过的武术,让我领教了新的技艺,令我大开眼界。今日我们的切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获益匪浅。您的武术,贵国的武术,我已经领会一二了,我还想学到更多,我想继续学习。”
……
学一学?
那个声音,又出现在脑海中。属于过去的人,属于过去的记忆。
庄无生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不知为何,或许是一只眼睛被打肿了看东西模糊吧,他在眼前,看到一个来自过去的身影,同样友善,亲近的笑容。
学一学,为什么不呢?
这不也是很厉害的武术吗?
武术无国界,虽然这拳法是源自我们的,但是,经过琉球那里的发展,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也很有学习价值啊。
你是不是也该学一学?
“这样,既然如此,郑师傅……”
许久的沉默,许久的回忆之后,庄无生终于有所动作。再次半步下蹲,双手抬起,飘忽若长袖,握拳,中指关节外凸,“……虽说在下武艺平疏,难当您的谬赞。但是,您如此坦诚,我也不能拒绝您的要求,我们继续。”
“好。”
“也请您……让我继续,见识一下琉球拳法。我也……想学一学。”
“好!”
郑坤笑了,阳光下,被晒得黝黑的面庞,那笑容显得更加灿烂,双手拳头握得更紧,“我定然毫无保留,那就小心接招了。”
庄无生点头。
对面的对手,跑动起来,步伐迅速稳健。
一声叫喊发力。
“刹——!”
“真是,他们看着真不觉得无聊吗?”
曲秋茗望着后甲板上围聚的众人,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喝彩,心中也隐隐好奇,也有些想去一探究竟。
“你想去看的话,就去呀。”
身旁,夏玉雪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看着身边人,正要反驳,但想了想,也没说出口。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你可别趁机跑了。”
“能去哪?”
她没有再继续接话,懒得接,走向后甲板,加入到观众里。
夏玉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默默无言。只是将斗笠戴上,白纱放下,遮蔽下午的阳光。
听海浪的声音,来往反复,永远不停。海风吹拂,带来海水的咸味,闻久了,也觉得是很清新的。背靠着栏杆,身处这茫茫大海的一艘船中,还能去哪里呢?
“夏女士。”
眼前,出现一个阴影,她抬头,并未移开面纱。
是船上的蛇头,也是这条船的船长。
“燕三船长,有什么事?”
“您是我们主顾吩咐的贵客,小人自然要为您伺候周到。我来问您有什么需求?”
“没有,我现在很好。哦,只是想问一下,船要多久到达目的地呢?”
“您是在哪里下船?”
“平户。”
“大约……半个月吧。”
““哦,不,我说错了,是大阪。”
“……呃,那又是哪?”
“不对,不对。难波,我是说。”
她手伸入衣领,取出地图,查阅。地图上的航线,并没有经过平户。而是在本州岛上,一处靠海的位置,标记了终点,名为难波。
为何要说平户?
又为何要说大阪?那地方明明叫难波。
夏玉雪感到一阵莫名的冷战。
“难波,那……大概再走十天。我们船队在难波也有分设港口,您在那里下船,不会遇到什么问题的。”
“这样,我知道了,谢谢。”
“那么不再打扰了。”
那人向她行个礼,离开。
夏玉雪独自一人,身着白衣,戴着斗笠,坐在原位。
“难波,是这样吗?”
她又看了一次地图,确定,在难波,不在其他地方。不在所谓大阪,更不在平户。
“我为何连连说错?”
夏玉雪折起地图放好,自言自语,“算了,或许只是过去的记忆作祟吧。他就来自平户。”
记忆,回想起,略微模糊,略微清晰,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海风依然在吹,海浪依然涌动。天空中,依然阳光灿烂。
半个月,再加十天,将近一个月。
一个月,在这船上无事可做。
她有点想弹琴,但是已经没有乐器了。
“嗯,是啊。”
她依然自言自语,“这就是永远失去的感受吧。不时还会再想起,再想起却发现已无法再见,那种失望,遗憾和悔恨……我能够理解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毕竟能够理解了。我曾经,给多少人带来过这样的感受呢?”
无言的默想。
“想什么呢?”
曲秋茗回来了,“一句话都不说。”
“回来了?那边在做什么?”夏玉雪依然没有回答问题。
“打架,那姓庄的,在和一个琉球人打架。不过现在已经打完了,真可惜,我没看到多少精彩画面。”
“他赢了?”
“当然没有。”
庄无生靠在船边,找了个木箱坐下来休息。
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疼痛,有些地方,已经可见深深的淤青。
左臂更是疼得钻心一般。
左眼也肿胀得发疼,令人有些不快,还是看不清东西。他拿了块布,要了点淡水沾湿,捂在眼睛上,总算好受了点。
鼻子也被打出了血,两只鼻孔塞上纸团,呼吸有点不畅。
靠,真惨。
结果还是败了,认输了,打到最后已经没力气了,不得不认输叫停。
实力不足,无话可说。
失败。这很让人懊恼,他心中也忿忿不平。明明对方有几路拳是很看清去处的,是能挡下来的,然而因为反应慢了中招,这真说不过去。
还有一次,对方现了破绽,但没抓住机会。
懊恼。
烦闷,然而,庄无生感觉却有几分畅快。
过去并未有过如此的,过去,在醉酒中混沌麻痹,过去四处寻人打架,是没有这种感觉的。过去,打胜那个倭寇,杀死那个倭寇的时候,也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如今输了,却会如此这样想。
哼,真是无聊的念头。
他心中默默揣度,笑了一下。
或许输赢也不那么重要,想证明什么也不那么重要。
“庄前辈。”
身边,一个人走近。
“别,郑师傅,可别这样叫了。”庄无生摆了摆手,“我们年纪差不多大,我的功夫还不如你,前辈可不敢当。叫我……叫我小庄就行了。”
没多少人如此称呼了。
“哪里的话。”
郑坤站在一旁,衣衫敞开,身上带着几处淤青,一处眼角也被打青了,但比起对手,还是程度较轻。他微笑着,“那么,也喊您庄师傅。”
“行吧行吧。”
“庄师傅,这个,请您收下。”
他从腰后取出物件,是一柄铁尺,正是那两把中的一柄,“我损坏了您的武器,就当是赔礼补偿。”
“哪里,是我先动刀的,自作自受。”婉拒,自知理亏,怎好拿人东西。
“就算是一份礼物,庄师傅。”
郑坤手中的铁尺直直伸到面前,这个动作,这份坚持倒确确实实是太过僵硬,“今天和您对招,我学到了很多。这份礼物,就当做是纪念我们今日相逢,还请您务必收下。”
“那……多谢了。”
没法再拒绝对方的好意,庄无生接过铁尺,握在手中,淡淡地微笑,“今天我也学了很多。”
“互相学习,庄师傅。”
“是啊,对,互相学习。”他点点头,说,“你这琉球拳法,有没有什么名号?”
“我们就称呼为‘手’。”
郑坤回答,“琉球国平民禁武,只有像我这样的士族才能够有机会学习武术。”
“哦,对,你是亲云上,亲云上少爷?”
“只是个名号而已。”
“郑师傅,你搭这船,是要去日本?”
“正是,我想去日本走一趟,也去学习日本的武术。琉球是贵国藩属,与日本之间并无船只往来,我只得搭乘这条黑船。”
“何不去明国呢?”
“去年曾往南少林拜访,习得几路拳法,但也不过粗浅认识。往后,或许这次从日本回来后吧,我想我会再去明国。”
“那你真是集百家之长。”
庄无生笑着调侃,这样的谈话并没什么深意,没什么讥讽和挑衅,也没什么用处。就是两个人有一句说一句地闲聊。这样的聊天,让他感觉很轻松,过去很久没这样轻松,这样和人聊天了。
很久了。
他回忆起过去,微笑,不经意地有些许消落,化为缅怀。
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了。
“庄师傅,您也去日本?”
“对,去找人。”回答。
“朋友?”
“朋友。”庄无生望着手中的铁尺,回答,笑有点阴冷。
铁尺,对付刀剑是很有效的,这或许会是很好,很实用的礼物。
“那我们正好同路。”
郑坤并没发现他的表情异常,依然轻松地说,“也许这一路上,我们还会有很多次机会相互切磋学习。”
“是啊,挺好的。”他点点头,依然望着铁尺,在笑。
“您会说日语吗,庄师傅?”
年轻男子突然想到这一点,开口询问,“在日本活动,恐怕还是要掌握些的好。反正这船还要在行上一个半月,不如这期间,我……对您告诉些常用日语,希望能对您有帮助。您觉得怎样?”
“啊,学日语,行……没什么不行的。多学习没有害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