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
然而只要一动,便是快如闪电的迅猛。
“庄前辈。”
郑坤维持着架势,表情严肃,不再带笑,“还继续吗?”
“当然!”
庄无生嘶吼着,虽然声音沙哑,但语气依然强硬。眼下怎能示弱?
怎能在外人前示弱。
必定要证明。
他振奋一丝精神,提起一口气,双腿分立马步,双手置腰间。双拳紧握,中指关节外凸。手臂依然如长袖般松松悬吊,作势藏力。
对面,郑坤身姿一沉,手一翻,重心移后,这是攻击的预兆。
“喝——!”
叫喊,如钟鸣一般震荡。
跑动,迅如风。
出拳。
庄无生架起臂桥,挡开,迈步,欺近身旁。方才一挡,他感觉还是如同击打在墙壁上那样,结实,坚硬,双手一阵颤抖,但此时已不容更多的怯弱和退缩。面对强大的对手,唯有拼尽力气搏斗。
双手一抻,上下两路甩出去,象鼻拳凸出的中指关节,分别击打对方的正中线,目标是气门,太乙两穴。
然而动作慢了一步。
“哒——!”
郑坤及时反击,手臂向内侧收回,两记劈掌,打断攻势。
庄无生感觉两只手臂就像被刀砍中,无力地落下。双手进攻被阻,中门大开。郑坤已到了他的面前,右手斜向下,一记贯手刺在腹部。
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利刃一样的掌尖,仿佛刺破皮肉,直插内脏,痛感激荡着涌上脑门。
然而,还没完。
“刹——!”
“哈——!”
两下,接连而至。左右手交替,一来一回,两拳击在膻中,心坎。
还没完。
双手回收护于体前,曲臂举起。左手弯曲,平放,手臂上的肌肉紧紧绷住,蓄着力,手掌五指分开,推手。
方才受了三拳击打,他半分力也提不起来,双手如灌铅般沉重,垂立体侧。庄无生根本无力回防,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动作,等待,下一击。
“喝乍——!”
推手,打在左眼,让他眼前一片漆黑,头晕目眩,身体不住地向后退去。
踉跄着,挣扎着,脚步却挡不下冲劲。
“大伙躲开!”
庄无生狼狈地被这一下推得后退数步,撞上围观的群众。那些人早已见到这一幕,纷纷叫喊着警告,向两旁避让。
没人支撑他,扶住他。
他感觉天旋地转,眼中的世界,变成一片蓝天。而后,后脑勺传来剧烈的,钝感疼痛。他仰面摔倒在地,倒在甲板上。
蓝天,阳光,刺着他的眼睛。他感觉左眼火辣辣地疼痛,几乎睁不开。
后脑勺这么一磕,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一片空白。
庄无生躺在那里,手臂颤抖着。
此时应当尽快挣扎爬起,然而身体却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败了。
他想,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败了。
竟然打不过这个琉球人,这个亲云上。
自己的本朝拳法,正宗正统的古拳法,竟然比不过对手的野路子。
败了。
他妈的。
四周,有人影上前围观,似乎是想确认他是不是被打死了。王八蛋,他们还在议论,似乎还在笑。兔崽子,看自己同胞被外国人打成这样,还笑得出来?
混账东西!
失败的挫折,低迷,茫然。只是一瞬,眨眼,便被怒火取代。
我的武术,我们的武术,怎么可能比不上他们!
庄无生目光望天,依然躺着,但口中的牙关已经牢牢咬紧。他左手拍了下甲板,试图撑起身体,可一用力,手臂便以剧烈的疼痛抗议。那只手还没完全好,如今一番动武,自然更加剧伤势。
手是怎么伤的呀?你娘,这只手是被谁伤的呀?
他回忆起过往。过往的人,过往的决斗,过往的落败,过往的伤痕。
我的武术,难道比不上他?
不可能!
明国的功夫,本朝的武术,不可能打不过外国的杂种货!
我必须要证明这一点!
向唐青鸾证明!
他这样想着,这样愤怒着。念及心中痛恨的名字,神智也恢复以往,摆脱方才的茫然状态。
还没败!
左臂再次拍打地面,猛地一撑。还在痛,但是庄无生不予理会,这点痛,无关紧要。怎能为此屈服?即便有旧伤,他也不可能打不过对手。
不可能打不过外国的杂种货!
“呀——!”
他叫喊着,多半因为疼痛难忍。然而还是手臂还是撑着身体坐起来了,一个打挺,双腿敏捷地一弯,便改为蹲姿,站定,还是如初那般,笔直地站立。
手臂还在疼。眼眶也还在疼,眼皮肿胀,他那只眼睛根本睁不开。
“庄前辈,您没事吧?”
对面,郑坤询问,“刚才会否下手太重?”
没事?
看着那黝黑的面孔,看着那善意的眼神,那伸出的手,那随风飘拂的黑腰带。听着那真诚的道歉。庄无生心中的怒火,愈加猛烈燃烧。
没事?敢小看我,小看我的本事?小看明国武术?
不过就是个番邦附属的小国民众,妄称什么贵族亲云上?打得一手拳,还不是源自我们的武术,如今竟然敢来问我有没有事?敢在这里反客为主?
大爷!
庄无生不回答他的问话。
对方的好心,在他的眼中是侮辱,对方的善意,在他的眼中是贬低。他在心中咒骂着,紧咬着牙,愤怒已经将理智蒙蔽。愤怒,源自被打败的羞恼,当众被嘲笑围观的耻恨,源自,面前这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大。他算什么东西,敢来关心我?
“庄前辈……”
前辈?
“我是你大爷!”
庄无生猛然一声,叫喊着,冲上前去,将两旁的看客吓了一跳。他奔跑着,同时,头脑发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般,手伸向背后。
“铮——”
将佩刀抽出,高举过头顶。他和面前人越来越近,他可以看见,在对面,看客们的惊讶,可以听见他们的惊呼。
“嚯,玩过了!这老哥动刀子了!”
自己在做什么?
砍死他!
愤怒和狂暴,将怀疑压下。他手举长刀,朝着对面,手无寸铁的人迎头劈下,眼见是躲不过去的一击。
然而郑坤,并未慌乱。双手向背后一伸,又交叉迎面一举,似乎是要格挡。然而肉身,即便练得再结实,再如铁壁铜墙,也不可能挡得过利刃。
庄无生的攻势并未因此减缓。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或许,在笑?
砍死他!
我不会败的,我们的功夫是不会败的。
砍死他,就像当时在军营,砍死那个倭寇一样,砍死他!
砍死这两边倒的墙头草,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狼子野心的外国人。这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照抄照搬我们文化,我们武术,还改得不伦不类的杂种!
我们没有自己的武术吗?
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中国功夫!
“铛——”
刀,再劈不下去了。
被挡住了。
被胳膊挡住了?
庄无生不敢相信,仔细一看,才发现郑坤的两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短兵。
是方才别在身后的。
样式很奇怪。但仔细观察,原来也是曾见识过的,是铁尺。
短柄,细长主干,两旁各有弯曲向上,比主干短些的护枝,形状如三股叉。眼前人手中持的那一对便是铁尺,不同之处,只有一侧有护枝,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自己的佩刀,刀刃此时便落在护枝与主干之间,被两柄铁尺架住。
铁尺多是用于此道,卡住刀剑,而后——
郑坤看着他,目光平静。手上一动,两柄铁尺顺着刀刃前后分开一段距离,而后,双手同时向内一划。
刀剑这样的武器,刃面锋利,但始终,只是薄薄的铁片而已,侧面,始终是很脆弱的。虽然钢铁也有一定弹性,但始终,抵不住来自侧方的压力。
铁尺一扭,主干和护枝卡住刀身,并且郑坤手中有一双铁尺,扭动方向相反,刀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喀——”
庄无生手中的佩刀,断为两截。
这一切,同样发生得很快。郑坤的动作一直都是那么快,迅速,精准,猛烈。
被折断的刀尖,落在地上,他手中所持的,只有一截断刃了。
庄无生呆立在原处。
还没完呢。
郑坤手执一双铁尺,在他的面前,又一次摆出架势。双手一转,半步后撤坐马,侧对,右手置于腰间。
“刹啊——!”
喊叫。
右手同时挥出,手中还握着铁尺。
庄无生感觉一阵风掠来,一道闪光在眼前划过,那是金属在阳光下的光泽。这一道闪光,奔向自己的喉咙。
他依然静立原地,来不及反应,甚至搞不清楚,眼前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即将发生的却很清楚。
他的喉咙将被铁尺戳穿。
“——”
庄无生一怔,眼前,对手的手已伸到面前,然而他并未感觉到疼痛。
低头,发现那只手中的武器,是反握着的,平平的柄头在前。
而柄头,也并未触及咽喉,停留在,相距一寸位置。
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点到为止,前辈。”
对面,郑坤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说。语气平静,一双眼睛盯着他,目光锐利。
他的双手松开,断刀落在地上。
郑坤也恢复站立姿态,将那对铁尺再次收到腰后,系在黑色的腰带上。
后退,分开距离。
庄无生还站立在原地。
左臂钻心疼痛。全身上下,躯干,肩膀,胳膊,也处处发疼,脸颊上一道红印,一只眼睛也被打得肿胀。
佩刀也断了,落在地面。
自己彻底败了。
这个结果,其原因,这不是功夫的优劣区别,不是柔与刚的较量,也不是正宗和衍生,本国和外国的不同。纯粹只是自己实力不济才失败。
我们的功夫一定比外国的好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但自己不如对手,自己败了,这却是无可置疑。
郑坤,琉球人,用的琉球武术,虽源自明国,但在地方,也发展出独有的形态和特点。他确实胜过自己。
败了。
庄无生立在原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失败的结果。
“还继续吗?”
郑坤站在原地,双手再次握拳,还是那样,动作有板有眼,一丝不苟。马步站立,全身肌肉紧绷,如同铁铸的雕塑,积蓄力量。左手亮掌防守,如同盾板牢不可摧,右手握拳置腰,预备攻击,如同刀枪无坚不破。
再出击,运招打招,一定还是迅速,威猛,收发自如。
“庄前辈,继续吗?”
他见庄无生毫无反应,又问一遍。脸上,显出微笑,并非奚落,并非嘲讽,真诚的,友善的,自内心而发的笑容。
“继续?”
他也附和着,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很狼狈。此时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自己的笑也很狼狈,败落的姿态是很狼狈的,承认失败也是,“……不了。郑师傅,亲云上君,这一场是我败了,无论武术,还是人品,都是我败了。”
“您不想再继续了吗?”
“不了。”
“这样……”
对面的人收起架势,望着他,轻叹了口气,“那么,好吧。真是遗憾。您的孙膑古拳法,方才过招,我已多有领教,确实是十分精妙的拳术,和我曾经见过的完全不同……”
“我认输,郑师傅。”
还继续干什么呢?还说这些话干什么呢?还继续嘲讽自己干什么呢?“你的拳法的确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