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颜色。”
“About tha……Okada?”
一旁的冈田片折听到这里,没有翻译。卡罗尔出言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关于这个,曲小姐。我得问您一句,这和奴隶贩卖,和阿库玛,和诺玛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
“那我何必回答?”
卡罗尔·威斯克斯伸手,推了推墨镜的镜架,没有摘下眼镜,也没有再让曲秋茗看到她的眼睛,“个人隐私,您无权过问,我也没有义务告知。”
“……”
现在歌唱的是另一首歌。
这首歌不是关于草原的,而是关于树林的。
是在树林中,族人们打猎。
手持长矛,石斧,小心地,警惕地注视四周,赤着的双脚踩在堆积落叶的泥土上,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彼此之间,被低矮灌木隔开,不见人影。
林中,只有鸟雀的啼鸣,只有猿猴的吼叫,似乎一切正常。
猎人潜伏。
这儿,有一个女人,手执长矛,朝着某一处轻微响动,草丛抖动的地方,潜伏前进。
她的黑发蓬松,淑在脑后,用头巾拢起。她的身材高大瘦削,四肢发达,双臂的结实肌肉鼓起,神经紧绷。
她的脚步轻得像草原上的野猫。
阳光穿过林间,星星点点洒落在她的身上,令她如同一只花豹。
她的腰背弓起,如同匍匐的狮子。
她有一双捕食者的眼睛。手中的长矛,腰间的短斧,匕首,就是她的利爪獠牙。
这里,她接近了猎物。
伸手,轻轻拨开面前阻挡的草丛。
这猎人看见了。
一只落单的野猪。体型巨大,健硕。
它发现她了吗?没有,它专注地用口鼻掘着地根,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
猎人伸出长矛,矛尖对准自己的猎物。
周边的响动,说明其他猎人已经就位。
现在。
“Nyaaa——”
一声迸发的喊叫,充满野性的,属于凶狠捕食者的声音。
猎人进攻了。
那猎物,紧张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Ayaaa——”
四周,其他猎人也开始呼喊。
女人举起长矛,向前,向着眼前的猎物,冲上去——
当曲秋茗和卡罗尔·威斯克斯,冈田片折,以及那两位翻译登船的时候。夏玉雪正听着诺玛歌唱一首曲子。诺玛现在没有弹琴,而是双手有节奏地拍打着甲板,就像击鼓一样。伴随着鼓点,歌唱,用响亮的歌声唱一支关于猎人的歌。
那女人是谁?那猎手是谁?
夏玉雪心想,或许只是自己脑海中的幻景而已。又或许,是诺玛熟悉的人,所以才成为了主角。或许,就是诺玛的姐姐,阿库玛。
阿库玛是一位出色的猎手。她相信,一定是的,在故乡,在部落。
如果不是卡罗尔开口,诺玛本可以继续唱下去的。
夏玉雪手中拿着属于诺玛的琴,和女孩一起站起来,面对眼前的人。
“Nnomaa!”
卡罗尔朝女孩微笑地招手。女孩走过去,并不见有多勉强。不过即便走近了,也是站在冈田片折的身边。显然和这位医生更加熟悉。
夏玉雪看着女孩离开自己。
“她们要带她去拉谢号船上。”
曲秋茗走近,对她说,语气听起来有些低落,“诺玛最初和她的姐姐是在那上船的。她们是被救上船的,日志里这样说。被救上拉谢号,所以现在她们要带她去看一看,作证。”
“威斯克斯否认买卖奴隶?”
“否认卖,没否认买。”
曲秋茗沉重地叹气一声,“挺复杂的。”
“我明白了。”
夏玉雪知道她的意思。她望着对面,冈田片折站在女孩身边,女孩对她不抱有敌意,对卡罗尔·威斯克斯也不抱有敌意,“秋茗。似乎事实和你原先预想的不太一样。”
“关你什么事啊?”
曲秋茗瞥了她一眼,然后,沉默片刻,又叹口气,“的确,似乎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原先想的是对是错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玉雪问,“商人都说了些什么?”
“挺多话,我……”
“秋茗姊妹,您和我们一起来吗?”
对面,冈田片折转身询问,站在下船的舷板上看着她。
曲秋茗朝她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夏玉雪。
“一起走吧。路上我告诉你。”
“我也去?”
“当然了,为什么不?”曲秋茗看了一眼夏玉雪手中的琴,属于女孩的琴,“你和诺玛相处挺不错的嘛。我之前好像听到《紫竹调》,是你弹的?”
“……是。”
“挺好听。”
在拉谢号上用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实际上,当卡罗尔提出让诺玛用行动作证的时候,曲秋茗便已经不抱绝地反击的希望。
她们在船上见到了负责指挥的加德纳船长,一个中年男人。当这位船长见到诺玛的时候,诺玛喊了他的名字,并且走到他的面前。加德纳船长伸手拍了拍诺玛的肩膀,目光中带着悲伤,以及关怀。曲秋茗心想,这中年人是不是的确如日志中所说的那样,依然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所以对眼前的女孩如此友善。
她们也再次见到了恩杰巴,昆都,以及维诺,那三位证人。诺玛对他们也没有敌意,他们也很高兴见到诺玛。除了维诺,有些冷淡。曲秋茗心想,这年轻人是不是的确如日志中所说的那样,亲眼见到兄弟被这女孩的姐姐杀死,所以对女孩也做不到笑容相对。
她们还去看了诺玛,阿库玛曾经待过的房间。一间客房,床铺摆设都已更换过了,但是墙壁上依然遍布着涂鸦,画着一些脸谱,一些动物,一些人像。曲秋茗心想,这些画像,人物,脸谱,是不是的确如日志中所说的那样,出自阿库玛之手,是她们族人敬奉崇拜的神明与精灵。
卡罗尔·威斯克斯对诺玛说了一些词,女孩分别指向墙壁上那些不同的脸谱,符号。
那米,墙壁中心,一个大大的黑色符号。
安纳西,一只长着人脸的蜘蛛。
阿莫克耶,一个站在河边的年老女人。
来自西方的,白皮肤的商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知识的?或许,毕竟,和这对姐妹相处过了五个月的时间,懂得一些民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看着诺玛,虽然有些哀伤,但是依然发自内心的笑脸。曲秋茗心想,或许这孩子并不如自己原先预想的那样孤独,并不曾如自己原先预想的那样受到过歧视,虐待,压迫。至少,在拉谢号上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拉谢号上,她和她的姐姐,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乐器,在墙壁上,有自己的信仰神灵陪伴。
自己确实是错的,至少,在诺玛这件事情上是错的。如冈田片折所说。
现在,一切事实都已清楚了。再无可辩证的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最后,话题回到了最初的中心上。关于诺玛。
卡罗尔·威斯克斯声明,既然现在所有关于虐待孩童,贩卖奴隶,限制人身自由的指控不成立,那么作为诺玛一直以来的监护人,她将继续负责女孩的安全,她不会允许曲秋茗将女孩带走。
曲秋茗依然不同意。然而此时,她已经觉得,自己现在的坚持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了。她依然厌恶,讨厌,不信任商人。但此时她已经没有什么质疑可以提出了。
所以最后,有点搞笑,让诺玛,这个孩子来决定。
一方是卡罗尔·威斯克斯和冈田片折。一直收留诺玛在此,用友善的态度对待孩童,并且照顾她和她的姐姐。即便转移到无名船后,也有医生一直关注着患病的阿库玛的情况。经过五个月的相处,早已互相熟识。唯有语言不通。
另一方是曲秋茗。昨天晚上才见到诺玛,语言不通。
结果可想而知。
“你熟悉的魔鬼总好过你不熟悉的魔鬼。”
卡罗尔一边抽着烟,一边漫不经心地对她说一句谚语,“曲小姐,这可是诺玛的决定。虽然一个不到十周岁的儿童,按道理是没有能力做出自主选择的。但毕竟,这是她的决定。您不会反对她的吧?”
“我希望能每天到你的船上见到诺玛。”
曲秋茗虽然心中失落,但面对商人,还是用坚定的语气提出要求,“我希望她现在能回到拉谢号上原属于她的舱房生活,而不是那艘船的阴暗房间。我每天会来观察她的情况。”
“当然,我乐意接受公众的监督。”
商人不在意地耸耸肩,“您和夏女士可以自由登船。但关于诺玛,我希望您不要又凭您的所谓直觉和不切实际的猜测,擅作主张决定她的去向。”
“我不会。”
曲秋茗回答。心里暗补一句,至少在你的船离开之前不会。
“很好。”
卡罗尔点点头,“希望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不愉快。您昨夜,以及今天做的事情,说的话,对我来说都是正常的,合理的,可以理解的行为。我不会将它们放在心上。现在,我可以信任,今天的我们的对话仅限于我们在场的人知道,对吧?您会向您聘请的那两位先生要求保密的吧?”
“是的。”
“那么,既然现在一切误会和矛盾都化解了。”
商人又在船边磕了磕烟斗,将烟斗收回腰间,“虽然现在已经过了下午茶的时间。但不知您是否还愿意和我们一起吃午饭?或许我们可以再多聊聊一些您感兴趣的话题?”
“不必了,威斯克斯船长。”
曲秋茗拒绝。她可没心情和这个商人再多相处,对方做的事,虽然她无法辩驳,无法否认,但她依然发自内心地讨厌这个人。
至于冈田片折。
她看向站在商人身后的医师,以及翻译。冈田片折还是用那一贯平静的目光对着她,面无表情,让她猜测不到对方的内心。她或许该和这个人说点什么,但是她不知该如何去说。有些事情,有些关系变了就再也变不回来,任何人都无能为力。这让曲秋茗感觉很难受。
现在,或许她应当考虑些别的事情。
诺玛,在拉谢号上,应当是不会遭受任何危险,任何伤害的,从未遭受过。
至于阿库玛……
阿库玛还不知身在何处。曲秋茗想,或许她该去寻找这位失踪的女人。在这个城市,这个患病的,意志不清醒的女人,会伤及他人,同时也会被他人伤害的阿库玛。对于她的出逃,自己是要付上责任的,她必须负责。
曲秋茗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是自己能做的事情又很少。
她看向身旁,夏玉雪正向诺玛走去,将那柄琴交还给女孩。夏玉雪弯着腰,不知在对女孩说什么,一些对方并不能听懂的话语。但是诺玛是用微笑回应的。
曲秋茗心想,或许这女孩对夏玉雪都比对自己更加熟悉。
两人不是还一起,互相唱歌,弹琴的吗?
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想过什么,考虑过什么,对诺玛,曲秋茗觉得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昨夜的行动,今早的争论,说是为女孩,可或许,更多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执念。
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念头让曲秋茗觉得讨厌。
于是,待夏玉雪和女孩告别之后。她转身,离开了拉谢号。走到岸上,向那两位雇佣的翻译付清了尾款,以及,如答应过商人的那样,请他们对今天的事情保密。
然后,她和夏玉雪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住所。曲秋茗决定简单吃个午饭后,去寻找阿库玛。去保护阿库玛不受他人和自身的伤害。
那是她必须做的事情。
“我完全没必要和这小女生废话。她擅闯我的船只,从我的手上抢夺监护孩童的权利,还放跑了我负责看管的人。还诬陷我的名誉,我何必对她这么客气?”
吃完午饭后,友弟德的船长舱房中,卡罗尔·威斯克斯又一次抽起烟斗,“本该直接去向当地官府报告,让她赔上一笔钱。”
“卡罗尔,别这么说。”
冈田片折知道对方只是口中出气而已,站在一边,躲避烟味侵扰,“秋茗姊妹是出于善意才这样做的。”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