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先生,您去回复船长,我这就回去。”
“那女人是不是要被判死罪?”
水手大拇指朝奉行官署一指,询问,“什么时候行刑?冈田医师,这地方处置罪犯也是公开的吧,我到时候要来看。”
曲秋茗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还没定,会有通报的,有消息我会告诉您的。”
医生勉强地回应,“您先走吧。”
维诺又朝官署大门望了一眼,而后离开了。
“好吧,看来我还是要去履行职责了。”冈田片折对她们二人说,“对方的翻译因故没有到场,我得回去了。”
“哦。”
“一起走吧,冈田小姐。”
夏玉雪提议,“我也想去船上看望诺玛。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们?”
“……不会,那么就一起走吧。”
于是三人就向着码头的方向走去。曲秋茗也想去看看诺玛的情况,想起来,直到如今,她都还没和这孩子正面接触过。
诺玛。
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女孩,姐姐被关押,独自一人留在船上,终归还是一定会伤心,会担忧。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该去哪?难道就这样一直留在船上,跟随那个商人,跟随一群陌生的水手远航吗?
阿库玛以后又会去哪里呢?她想起方才维诺的问话和表情。投入监狱,亦或者回到无名船上,继续在暗无天日的船舱中受治疗,不知何时才能康复?
都不是什么好的出路。
这问题该如何解决呢?
这问题,是源来于自己的过失吗?
自己能做什么呢?
自己都做了什么呢?
将一个杀手抓了起来,翻出了一个老人的罪状,好像就是这样。
根本什么问题都没解决。
至于那小孩,带红兜帽的曾经京城狼人——这外号听起来真是蠢爆了,会变身这种事,倒是尝试过和官府说明了,结果好像也没人信。
至于血,还有女人的事,曲秋茗更不打算再提。至少,夏玉雪供出了她的背景,希望官府能因此严加看管。
有用吗?
“那小孩,她不会尝试逃跑吧,冈田医师?”
“不知道,希望不会。”冈田片折回答,“昨天来的时候,我去看了阿库玛的情况,也顺便和她见到了,告诉她老实在那待着。”
“你是不是把你那箱银币用在她那了?”
“嗯,我在牢房里撒了一些,看起来……似乎有效果。”她讲到这,笑了下,“那是卡罗尔的钱,她可心疼了。”
“可不是。”曲秋茗翻了个白眼,“那商人到现在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觉得她从一开始好像就不支持把那怪物小孩关起来。”
“卡罗尔还打算给她争取正当防卫呢。”
“她疯啦!那只狗当时可打算把我们全杀了的。”
“唉,怎么说呢,秋茗姊妹。”冈田片折思考了一番,继续说,“她的生意,你知道,关于劳工的那方面,很需要依靠船僮运作。她是不希望没有那孩子在的。”
“怎么说?”
大阪城的奉行官署内,用于关押犯人的牢房。
一片昏暗,每一个隔间都用坚实的栏杆隔开,确保犯人不会越狱。但是其中一间,粗重的栏杆,已经有几处显出了断折的迹象。
“嘿!嘿!官差大人!”
在那囚牢两旁都是空置的,牢房中只有一个单独的,小小的身影,披着红兜帽,蹲伏在黑暗中,在她的四周,撒上了一圈银币,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她对着面前巡逻的守卫用奇怪的语言喊叫,“过来,拿点钱?这些都是十足的纯银钱币,一枚可以顶您半年的俸禄。拿点?我得托您往后多多关照呢。”
她笑着,阴森的白牙在兜帽下显露。
“滚开,恶魔!”那守卫的狱卒似乎是恐惧地对她大喊,离她,离栏杆远远地站着,握着手中的棍棒,“别想拿花言巧语骗我!冈田小姐已经吩咐过了,不准拿钱!”
“冈田小姐……哼。”
红兜帽孩童不满地哼一声。没用,那狱卒早已见识过了她差点撞断栏杆的凶残场面,“不拿算了,滚远点吧!没胆子的东西。”
狱卒快步走开,远处,响起房门沉重的声响。
“就指望那这种愚蠢的迷信困住我?”
女童气愤地在银币圈起的空间里转圈走动,如同受困的野兽一般,但她始终不能靠近,“好啊,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你们就这样对我?我,同伴,我们帮你管理那些劳工,监控他们的健康和动向。杀那些不守契约的无赖,虐待施暴的混账雇主,你现在有事就把我抛了,船长?”
不远处的另一间牢房,传出低声的念叨。
“闭嘴,阿库玛!你才应该被叫恶魔。”
她对一片黑暗喊叫,没有回应,那不成逻辑,听不明白的含混念叨还在继续。
“吵死了……”女孩又转了几圈,而后原地盘腿坐下,“好啊,现在我们被关在这了,同伴。出不去了,暂时的,要在这待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我们还和某人有帐要算呢。”
“噜——噜——”
黑暗中,她自己用粗重的低吼声回应自己的自言自语,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身边的地面上划动,“算了,来查一查那些人的情况,打发时间。”
“阿方方托,女,十五岁,契维人,O型血,现住于墨西哥格雷罗,受雇于库里欧一家做女佣。被男主人侵犯……哼,记下来。”
食指点击两下,而后点击一下。
“柯拉,男,二十三岁,也是契维人,A型血,现住于牙买加金斯顿,受雇于裴博萨烟草场为农工。因偷窃财物遭受鞭打,啧啧,过吧。但要注意烟草场其他人情况。”
“努古路威,男,四十三岁,斯瓦西里人,A型血,现住于美国佛罗里达,受雇于彭斯农庄为农工,庄主称呼他努努老爹,乱改别人名字,嗯?其他正常,过。”
“依卡提,男,二十岁,祖鲁人,AB型血,现住于美国新奥尔良,受雇于皮特·瓦拉斯为农工……”她顿了一下,“五天前在城市酒馆,被醉酒的当地人杀死。”
“当时我在追阿库玛,没时间查阅。”
她自言自语,“不过查到了也没用。算了,记录参与者姓名:马文,沃雷·加西亚,小约翰·雷克斯三人。”
“达西,女,二十一岁,豪萨人,O型血,现住于……”
女孩想了想,摇摇头,咬着牙,“呃,我被困在这什么也做不了,还有那么多人要杀!同伴,这不令你感到气愤吗?”
“噜——噜——”
“我得给那女人打电话了。”她摆出另一个手势,伸出拇指和小指,放到耳边,低声继续自言自语。
“喂?我。”
“你妈,还能是谁?我得从这出去。”
“什么叫不行?”
“这时候开始讲遵纪守法了?那些人怎么办?谁去解决?”
“你安排?这是我的工作,威斯克斯交给我的!”
“……行,好吧,也算可以吧。”
女孩顿了顿,压抑着怨气说,“同伴,她让你去解决问题。我得留在这。”
“呼……”
“我得问问——不行。她不允许你那样做,现在不允许。”
“呼——!”
“耐心点吧。”女童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说话,沙哑的语气平静中带着沮丧,“咱们自己的账可以等等,那人要在日本待很久呢,不急这一时。先去美洲,把那些人杀了。”
“嗷!”
“是啊,走吧。”她站起身,迈步,这一次不再理会地面上散落银币的束缚,跨过,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阳光,“本就是愚蠢的迷信。去,同伴!祝狩猎愉快。”
一道黑气从她身上升腾,在阴暗的室内盘旋,然后,从窗口向外,如风,如箭一般涌出。
“Okraman!”
不远处的另一声尖叫。
“行啦,阿库玛。”
她又重新回到原位,坐下,“有必要这么害怕我们吗?现在狗都走了,你还喊什么呢?”
那声音又转为低语。
“你打算让她这样到什么时候?”
她在和谁说话,那奇怪的手势维持着,“什么叫高烧造成的脑部损伤?还不都是你一张嘴说的?”
……
“行吧,听你的。”女童啧啧了两下嘴,“你是不是安排那人今天来了?所以才让我被关在这走不了?”
……
“哼,主角待遇就是不一样,啊?”红兜帽下的声音揶揄地回答,“可以,暂时如此。我不对他或她采取任何行动。”
……
“就这样,挂了。”她站起身,放下手,又开始在屋内徘徊转圈。
“啧啧啧……真安静。阿库玛?”
没有回应。
“死啦?”
那念叨声又开始了,女童此时完全听不懂对方的话语。可能是阿库玛含糊语音的缘故,也可能是她自己的变化。
她在屋内,继续转着圈,一圈又一圈,口中开始哼唱一首与此相关的童谣。
“围着玫瑰转圈圈,口袋花瓣一片片。落灰呀,落灰呀,都倒下——”
唱完,女童仰面,向后倒去,落在银币堆上,并未有任何不适。她抬头仰望漆黑的天花板,仰望窗外的阳光,听着黑暗中另一个意志的囚徒的念叨声。口中继续哼唱童谣。
“所以,嗯,我暂时不能对他或她做什么?”
女童举起手,在眼前遮挡阳光,自言自语,“行。听你的,老板。”
挥动着,而后,又做起那个奇怪的手势。
“但我还能对别的人做点别的。”
“主角是吧?待遇不一样?”
她笑着,冷酷的笑,白牙阴森,嗓音沙哑粗重,凝望着天花板,空洞的目光似乎直直地穿透过去,遥向远方。将伸出拇指和小指的右手再次放到耳边,“接电话,守宫!”
“所以,你们让那怪物小孩去解决那些虐待奴隶……劳工的雇主?”曲秋茗一边走,一边问身边的医生,“所以威斯克斯才那么需要她?”
“是的。”
冈田片折回答,“不过如果你问卡罗尔,她不会这样承认。她会对你说,那些人都是遭受野兽袭击或者劫匪行刺而意外身亡,与她无关。她连不在场证明都准备了。”
“这有什么否认的必要?这——”
“这是雇凶杀人。”夏玉雪接过她的话回答。
“……对。”
曲秋茗点点头。
“秋茗姊妹,您别对卡罗尔说我告诉过您这些事。”
“当然。”
她心里感觉更复杂了。
想着,说着的时候,三人已经来到了码头边。
经过拉谢号的时候,诺玛看到了她们,对她们招手。用她的语言呼唤,冈田,夏玉雪。
没有曲秋茗,当然。女孩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或许甚至都不记得自己。
她们在拉谢号前停下。第二艘——那原本应该停靠一艘船的地方如今停泊着一只小艇。上面的水手竖起船桨等待着。
曲秋茗望向远处的海面,第二艘船如今离了港,叫什么名字?
帕拉斯。
在帕拉斯号边上,还另有一艘船,日本当地的样式,橫椼支撑起的巨大帆布上,用红漆画了什么图案。
离得太远,她看不清。
第三艘,友弟德,第四艘,没有名字。
在友弟德之前的码头上,有三个人站在那里。
“Okada!”
其中一位是卡罗尔,依然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衬衫和黑宽腿裤,口中叼着烟斗,脸上戴着那副墨镜。看到她们前来,招手。另外两人,一男一女,都穿着日本当地的服装,站在一旁。
“すみません、遅れました。”
冈田片折对那一边,用她工作状态的冷淡声音回答,朝那里加快脚步走去。
曲秋茗也跟随。
“冈田小姐,看样子您几位有事情要谈,我们就不过去了。”
夏玉雪站在原地,话语声令她止住脚步。
“哦,好的。”冈田片折回答,转身看了两人一眼,“那么两位自己去找诺玛吧,水手们会让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