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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地下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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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早上一通电话打过来,我才知道文玉斋业务广到居然还有外卖服务这么一条。

电话对面是个男声,声音很清朗,说话不紧不慢,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他要点什么。

我随便扯了张纸,按他的要求记下了他所要的水粉颜料,他又慢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

“……笔刷,小号圆头直径4毫米左右,貂毛有尖峰;平头画笔,4厘米左右,松鼠毛和貂毛都可以……”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纸也湿了,然后又要了一打油画纸,四开。然后给我报了个地址。

我一边应着,一边用笔飞速地记了个大概。挂掉电话后我才又给季承文拨了通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开通了外卖这一业务。

季承文的声音悠悠地传过来,“哦,好像是几年前叫人在电线杆上贴过个小广告,这电话几百年没人打过来了……他叫你送你就送吧,自己一个人小心点,遇到坏人撒腿就跑这就不用我教了吧,跑路费的话……”

对面遥遥地传来中气十足的,“将军!”

“将你老母,你多走了一格以为我没看见?我带着老花镜你还真以为我瞎啊?”

不料那人竟一点也不羞愧,“你一心二用,不把我放眼里,这局赢了是我该的。”

“嘿你这倚老卖老的老狐狸……喂,啊吟招,跑路费你就自己看着拿吧,没事别再打过来了啊。”

“嘟嘟嘟——”

一句话都没插上的我:“……”

季老头靠不住,我只好打好小票,搜罗好东西打包好,找了张纸用秀丽笔写了句“暂时外出”贴在门上,然后锁好店铺大门,用手机粗略导了个航就出门了。

他给的地址是我熟悉的地方——我所住的那片阴雨霉湿之地。

但让我意外的是,那人所租的房是在地下室,离我家有点距离,不是我所涉足过的区域。

房东也是那个我熟悉的房东,今天她难得也在,她和一个彪悍的花臂男一起坐着在前台,她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嘴里嚼着东西。

自我进去以后,那位花臂男一直盯着我看,但我直觉跟他发生交流并不会有好事发生,所以我忍住不跟他对视。

我转头向女房东问了下路,她头也没抬地指了一下对面底下停车场一样的建筑。

我按着地上被人踩得模糊的指向标顺楼而下。里面巨大的抽风机的声音嗡嗡作响,潮腥陈腐的气味混杂着人的体味从出口处翻涌出来。

迎面有好几扇双开大门出现在我面前,我推开中间的一间,里面是一条长走廊,走廊旁的房门间间隔不大,像医院病房的隔间,地面只是层水泥地,颜色不均,头顶上的灯泡颜色稠黄,我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出现好几层重影。

有几家人打开了房门,里面有徐徐的烟雾飘出来,像电饭煲打开时乍然飘出的热气,然后再露出内里几平米的五颜六色的内胆。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像是一个电饭煲只能煲四升的饭,它却硬塞了五升进去一样,给人一种逼仄的感觉。

那几家人听见了我这个外来人的脚步声,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事不关己地耷拉下眼皮,自顾自地生活。

我走到走廊最尽头,敲开了那扇门。

真的是我自己敲开的,因为那扇门根本没锁。

里面坐着位年轻的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穿着黑T配牛仔裤,精瘦,头发被他抓得蓬松,有种凌乱感,面目很温和,唇色却很白。他坐在一块空空的画板前发呆。

里面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比我刚才见到的所有租房都宽敞,但不一样的是,这只是间毛坯房,没有经过任何装修。里面只有一张双人床,一张长书桌,桌旁有两个黑色的行李袋,还有一个存在感很弱的晾衣架,以及一间卫生间。

墙上挂了几张画,那是这件房里唯一的生机。

我说:“您好,请问您是梁渊先生吗?这是你订的绘画材料。”

他从出神中回过神了,似乎才发现我的存在,转头朝我问好,“抱歉,刚才走神了,东西放书桌上就好,我去给你找钱。”

我顺手把东西放在他的书桌上,书桌上的墙贴着一副油画自画像,笔触细腻,应该就是梁渊本人。

身后传来阵开锁的声音,我以为是他找到了东西,转身一看才发现从洗手间出来了一个人,个子很高,似乎一抬手就要碰到矮房的天花板,也穿着黑T,衣衫半湿,擦着头出来,像是刚洗完澡。

和那位名叫梁渊的不一样,他见到我的那一刻,他浑身似乎都充满了敌意和戾气,盯着我看。

我平日里被很多人盯着看过,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太一样,很多眼神我都不太能读懂,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盯得脊背发寒。

我正想着怎么开口缓和一下气氛,梁渊就朝他喊道:“贺尧,你看到我钱包了吗?”

他目光缓和了些许,走到他身边,语气似乎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逼人,“在我这。”

他接着说:“怎么把外人带回来了?”

我直觉这句话是对我说的,但我也不好开口。

梁渊似乎有点哭笑不得,“那是来送东西的小哥。”

他拿到钱包,数着钱,用脚碰了碰他的小腿,接着说:“你让让,这么大只阻在这里,我要去给人家付钱,别耽误人家工作。”

那位叫贺尧的终于让了位,我收了钱,说了句官方的“欢迎下次光临”,然后就快步走了出去,顺便帮他们把门掩好了。

我虽然说了“下次光临”,但不是真的希望他隔三差五就点文玉斋的“外卖配送服务”。

但我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实名拒绝他,毕竟如果他不着急用的话,我可以跟他商量下时间,那天我就可以打着给他送货的名号,然后名正言顺地提前下班回家。

不过所幸的是,那位叫贺尧的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在,我也不用每次都承受他的死亡凝视。

贺尧不在的时候我和自在地跟梁渊聊会天,他很好说话,说话时也不紧不慢,吐字清晰,哪怕不认识他,跟他站在同一空间里都不会感觉到局促。

梁渊说话虽慢,但他的绘画效率奇高,每次我去的时候,他墙上的画都是按倍数地增多。我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用纸和颜料用得那么勤。

他的画笔触细腻,色彩明亮温和。他似乎很喜欢描绘花朵,各色各样我见过或没见过的花开满整面墙壁。每次走过那片阴雨霉湿之地,钻进那片蜗居在地底的出租屋,打开他这扇门的时候,我都会以为自己误闯进了一片花园。

当然,他也很乐意让我到他的花园里做客。

他笔下的花有一种奶油般的细腻感,温婉内敛,像他。

有一次他在画朵向日葵,向日葵花在他笔下绽放,欣欣然地向着他。我对他说,他的画,乃至他这个人,都跟这座地下出租屋格格不入。

他却笑了,反对我说:“你不也是吗?”

我没太懂他的话,下意识地辩驳说:“我从八岁开始就住在这片地方。”

他却摇摇头说:“有些东西不是时间和空间所决定的,一个人自小生活在某个地方,如果他的心不在那个地方,那么那里就不是他真正的归宿。”

梁渊看着我,语气认真,“人的语言会骗人,人的心会骗自己,但一个人的气质、性格……那些根植在最深处的东西却不会骗人。”

“……那假如一个人一直被禁锢在一个地方,走不出去,逃不走,或者也找不到他的归宿呢?”

梁渊转了下他的画笔,似乎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不能替你回答。”

他朝我无奈一笑,坦诚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能让梁渊无奈一笑的事情不多,除了这一件,另一件事就是我来送绘画材料,好巧不巧碰上贺尧在的时候,他总是会跟看门神一样盯着我,盯得我都怀疑自己是个恶闯民宅的盗贼,下一秒不拔腿就跑都说不过去。

然后我每次都向梁渊递送一个求助的眼神,他也只能朝我无奈一笑。

有次我很委婉地朝他暗示了一下我的为难,我说:“其实文玉斋离这里不远,你走半个小时的路也可以到。”

出乎我的意料,他大言不惭地说了一句,“懒得走。”

“而且隔三差五有个小帅哥来给我送东西,不是很让人赏心悦目吗?”

“……”

行,谁让他是我的客户呢。

后来梁渊终于体谅了我一点了,知道要挑贺尧不在的时间找我送单。再后来我也知道,梁渊身子骨弱,好像因为些事还做过手术,要在家慢慢养,少点奔波。

但是有的时候也避不开。

有次我刚走到他们家门口,就听见贺尧那沉厚的嗓音。

“你怎么总是叫他来,你很喜欢他?”

“他是挺不错的,一个挺可爱的小朋友。怎么了?”

“……下次你要点什么的话,我帮你带。”

“不用了,你平常这么忙。”

“……我能看出来,他是。”

“是什么?”梁渊的声音顿了顿,“哦——你醋了?”

“没有。”

“你就有。”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愉悦,“死不承认。”

……

后面他们再说什么我也没听见了,我以为他们已经停止了谈话,便斗胆抬手敲开了门,想着感觉送完赶紧回家。这次的门也莫名地没锁,我正推开了一条门缝,抬眼间,我却止住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们在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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