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刘瑛说自己知道一些刘御史的秘辛,只是拼拼凑凑了半天,一开始也没吐露什么有用的信息。她能够直接知道的刘御史最大的把柄,无非就是他对发妻不好。
但除非宠妾灭妻,否则这种事一般都很难影响一位朝廷要员。更何况刘瑛的母亲去世已久,该有的证据估计也早已被处理干净掉了。
而且楚亦更想要的还是与端王相关的内容。
“不止是这刘御史相关的事,还有刘府其他的可疑的事?姑娘都可以来讲讲。”
刘瑛又开始回忆了起来。她从姊妹在后宅的那些阴私,回忆到管事的婆子怎么收受贿赂,最后想起了一件事——
“在几月前的一天,兄长——就是刘池——在赌坊欠了几千两银子,身上没有,回来找我嫡母支取。”
“嫡母训了他几句,他叫得很大声,说什么‘我们家不是还经营着座矿吗,就算是合伙,至少也得分点来,怎么这么点钱都出不起’。”
“嫡母当时脸色就变了,对他说,嗯,大概就是说,那矿山是贵人的,怎么经营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给人家行了个方便。”
“她又说了几句刘池不学无术,怎么连御史跟这种活没关系都不知道。”
“我一开始以为他们说的‘矿’指的是我母亲留下的遗产,后来才知道不是。”
“因为我当时刚好在附近,被他们看见了,后面我被关了禁闭,家里还多了个女眷无事不能靠近男人们院子的规矩。”
“矿山……”楚亦沉思,“私有矿山可是违法的,在父皇眼里,私有一座矿山基本可以视为要谋反了。”
刘瑛身子一抖,只是语无伦次地重复道:“我不知道这些,我不知道这些……”
陆宛音被震撼了,她居然有朝一日也会掺和到这种事来。虽然她不知道这些具体是什么罪名,但谋反可是要掉脑袋的。
但这些目前好像和陆宛音没什么关系。她被告知要严格保密之后,还是得回茶馆去好好演她的口技戏。
只是比起那些在战场上风起云涌的架势,大众们更喜欢听些话本里改编来的小故事。
今儿她就是去书局跟老板谈合作的。那老板鬼精鬼精,说了半天才松口,答应陆宛音给她已经过时了的话本故事。
那些东西在陆宛音看来都是老掉牙了的套路,其他茶馆里被说书人嚼烂了的玩意儿,怎么就只把这个给她?
陆宛音听到这话,当即瞪大了眼:“老板,你这可就有点不厚道了啊,你指着我去帮你卖那些话本子呢?那些玩意堆在仓库里,上面的灰清得干净吗?”
老板摆手,眼睛一转,就流出无边的算计来:“话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明明是双赢!我卖出去了话本子,你也有书可以讲,喏,我连银子都没要你的!”
这老板看来是没把陆宛音开始的自报家门听进耳朵里。最后没谈成,掰了,陆宛音在离开了书局。
她走在路上琢磨着随便去买一本就开始整的可行性。可惜树大招风,京城演口技戏的就陆宛音这么一家,万一人不服气找上门来……
不对,这些老板不应该感谢她吗?她可是在免费帮他们宣传!但话本子又不是她的,好像不太好……
那找个人写一出?陆宛音想想自己买了宅子之后空空如也的钱包,终究还是把这个想法刨出了自己的脑子去。
她一边琢磨着这件事一边在路边走,结果却差点迎头撞上一辆马车。
有没有王法,有没有王法!就算在体格上行人对上马车占不了优势,那这也不是马车硬要蹭到路边去挤无辜路人的理由哇!
她一脸怒意抬起头来,正看到一颗全是用金玉包裹着的头探了出来,对着路边的小贩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道:“卤牛肉来三斤,这个旺财应该爱吃。”
陆宛音听这声音有点耳熟,细看之下,哟,这不是刘池吗?
刘池一摆头,就看到了陆宛音,懒洋洋地朝她挥了挥手:“好久不见啊。”
陆宛音回:“刘少爷,好久不见。您吃了吗?”
刘池翻了个白眼:“我最近因为我那好妹妹的那件事吃不好穿不好,老头子把火撒到我身上,那我还能怎么办?”
刘瑛那件事无论怎么压,也算是传遍了京城了。楚亦添油加醋了一下,往里边儿混了点刘御史管家不力的风声。
可怜刘御史一辈子想参谁就参谁,今朝也尝到了被参的滋味,回来也把刘府的后院搞得鸡犬不宁。
但没办法,楚亦表面上再不成器,好歹也是皇子,如今刘瑛明面上是被破了身子,只能嫁过去。
陆宛音说了几句,把这事给糊弄了过去。刘池又问:“不过我其实挺好奇的,那个丫头说自己幻听了,但她以前都没这种毛病……这是某个为了脱罪的说辞?还是说……”
陆宛音浑身一激灵,面上不显,衣袖里的手稍微一攥拳,摸到了些许湿意。
“是吗……但话又说回来,人为了不遭罪啥事不能干啊?换了我,我还说其实是有邪祟玩意儿混进去了,要把他俩凑一块儿呢?”陆宛音胡说八道。
刘池“哦”了一声,很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要去哪?我载你一程?”语气之热切,好像这句话才是他要说的。
陆宛音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刘少爷,我衣裳身上沾了点泥,当心脏了您的车驾。”
刘池扫了她一眼,吆喝着让买酱牛肉的小厮上车走了。
陆宛音思考的事儿从刚才的话本子转到了另一件事上。护国寺那日她趴在树上,都没下去,应当没人看见吧?
琢磨着琢磨着,就回到了茶馆。她一走进去,便瞧见大堂里坐着个人,一身东厂的衣服,在一众布衣里显得格外显眼。
此刻他坐在大厅里正中的那张桌子上,瞧着旁边的人把茶水当酒喝,在那划着拳。
旁边的伙计跟客人都躲得远远的,频频往那边张望,却屏气敛息,一句话都不敢说,大抵是因为他们腰间悬挂着的刀。
陆宛音的脚步一滞,嗅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紧张。
旁边一个离门近的伙计余光瞟见了陆宛音,小跑着过来,扯她的衣袖低声道:“这些大人是来找东家的,掌柜的跟他们谈了下,不太满意。”
陆宛音跨进了门槛里:“东家?我也算是碧云轩的东家,大人您找我有事吗?”
那穿着东厂衣裳的人扫了她一眼:“找的不是你,是另外一个。那个姓裴的呢?”
陆宛音一愣:“裴东家?能方便问问大人找他所为何事啊?他在外面杀人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心里也没底,裴澈虽说人武艺不错,但整个人又不会隐形,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身着东厂衣裳的人笑了一声,声音里尽是太监特有的尖刻:“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说吧,他在哪?”
陆宛音面上露出点为难和惊慌来:“这我可不知道。”
那人嗤笑出声:“那成,今儿个我们就坐在这儿了,他不回来我们不走。”说着将刀鞘里的刀拔出来立在地上,发出不小的一声响。
旁边有客人见状,想偷溜走,结果被一句话拦住:“诶,等等,不急,今儿谁要是先走出去,我就默认是给他报信儿了,届时这刀会飞到谁的脖子上,那就不好说了。”
脚刚迈出半只的客人又把脚缩了回去,只是免不得议论裴澈,把今日的气都撒到他身上。
那群人也不阻拦,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伙计端上来的茶水。其中一个小喽啰还冲陆宛音和旁边的伙计扬了扬手中的茶壶:“这茶喝着有点涩啊,不如换成普洱?”
“我看这壶不错,东家愿不愿意割爱呢?”
普洱十两银子一壶,那紫砂壶虽不是什么珍稀玩意儿,但也不便宜,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日的饭食,这几位是连喝带拿啊。
但陆宛音跟茶馆里的人不敢说一个“不”字,比起银子,还是小命要紧。
陆宛音僵在原地不敢动。一般来说这个时候,贸然打破僵局的人,要是身份不够重,反而会遭殃。
就在原地起码僵了三盏茶的时间,这个时候裴澈才回来。
“这是?”裴澈一愣,“好大的阵仗。”
陆宛音转过眼去看他。裴澈不知道怎么弄的,把自己的容貌硬生生修得比之前的平凡了几分,但又叫见过他的,或者是照着画像找来的能够认出他来。
陆宛音努力眨了几下眼睛,确保自己没认错。
为首那个东厂服饰的人终于肯纡尊降贵从椅子上把身子挪起来:“你就是,这座茶馆的东家,叫裴彻?杂家问一句,你名字的第二个字该怎么写啊?”
裴澈迎上他的眼睛:“大彻大悟的彻,彻头彻尾的彻。”
陆宛音一时有些迷糊了:究竟是哪个字儿?明明她学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字儿啊?
那太监接着说:“我听闻裴东家是从江南来的,正好我对那风水宝地十分向往啊,能否跟东家聊个一二三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