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音本以为刘家的排面已算奢侈,但宫里甩了那个地方起码三条街。
也是她没见识,这可是宫里。
宫内逗贵人乐的表演艺人归教坊司管,宫外被人请进来的也是。
陆宛音本以为这次进宫来表演的艺人不会多,但管事的女官将所有宫外的艺人聚集起来时,也起码有小一百人。她没在人群堆里,要踮起脚来使劲张望,才瞧得见训话的女官。
“这是宫里,能进宫来表演是你们三辈子的福分,所以得好好学学规矩,如果因为规矩冒犯了贵人,就算是我,可能也保不下你这颗脑袋。”
这是来教他们短期速成规矩的,男女划开,分了两拨,又有不同的嬷嬷分别过来了教规矩。
艺人们不在宫内久待,因此用不着头顶一碗水,不能洒出来之类的训练,但也把陆宛音累得够呛。
这规矩到底是干嘛使的,难不成是从前上边那波人喜好折腾人,专门留下来的?
怪不得刘瑛想跟着那个戏子跑路。
陆宛音颇想对着系统骂几句,但系统目前三天两头叫不答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且得自己忍下来。
期间她也能从女官口中得知一些皇室中人的喜好。
比如龙椅上那位喜好歌颂盛世太平的各种表演与书画,还有其他类似主题的玩意;太后喜欢热闹点的东西,看戏也喜好欢快一些的剧目。
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秘密,每年遇到重要的时候,几位皇子还争着上去想尽法子讨欢心。
陆宛音回想起自己跟楚亦商议好的表演。那个表演算是符合……吧?
闲下来时,陆宛音瞧着外面的富丽堂皇,颇有种恍惚之感。在一年之前,她尚且在外到处流浪,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不被莫名其妙的事故卷去了性命,并且能混个温饱,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一年之后,她不但有了一座茶馆,还能入宫来给贵人表演了,这辈子还真是……怎么说,变化无常?
那个时候她没遇见裴澈,不过现在裴澈也不在她跟前。裴澈肯定不在这,就算他再神通广大也闯不进这宫里来。
怎么又想到他了。
陆宛音掰着自己的手指数。裴澈此人,虽然长得比她之前见过的男人都俊,虽然比她见过的人武功都要高强,虽然在她见过的人中身份地位都算是不错的……
但是架不住他脾气古怪啊。虽然陆宛音从前跟别人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她,这世上的人,尤其是贵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奇怪的性子,遇到的时候总得多包容点。
跟贵人打交道的方式又不是跟朋友打交道的方式。陆宛音自觉两个人也是过命的交情,放到外面江湖里拜个把子当兄弟都完全不过分。
但裴澈此人,让她所知道的跟朋友相处的所有方式完全失了灵。
你说这人不好相处吧,他又愿意帮自己一把,目前还没收任何报酬;但你说这人好相处吧,平时两人又不能静下来好好聊聊天。
想不通就不想了。陆宛音到了最后干脆放弃,反正这个问题搞不清楚也不会影响她吃一碗饭。
学规矩的时日单调,却并不漫长——因为能累死个人。白天脑子全都被那些规矩跟框架给占住了,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晚上沾上枕头倒头就睡,没工夫想这些。
这段时间外面的太监宫女也在脚不沾地地忙活,陆宛音偶尔往外头扫一眼,就能看到他们逮着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在外面折腾。
她对楚亦要她表演的东西心底颇为没底,里面有些传说中的东西,现实中都没有见过的人,如今让她去弄——这可如何是好?
系统在这期间短暂地来过一回:【我跟我上司问了一下,你改变了刘瑛的人生,三百技能点已经到了账上了,你有什么想兑换的吗?】
陆宛音大喜:“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呃,可以模仿没见过的东西吗?”
系统:【嗯?等等?】
……
好像就那么一晃,就到了太后生辰当天。
陆宛音跟着引路的侍女往外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太后的生辰正是寒冬,除了梅花再无别的应时花朵。因此宫里用了上好的丝绸,又召集了手巧的匠人编出了栩栩如生的绢花,缀在了树的枝头上,缀在了草丛里。
这些花若是不凑近了细看,或者上手一试,根本瞧不出这些是假花。纵目一览,这宫中在这严寒之时竟有一种万芳争春之势。
往地上一瞧,用来做花的丝绸也不要钱似的到处铺开,供人踩踏,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感觉下一秒就能飞起来扑腾到陆宛音面前。
这宫内也大,一眼望不到头。到处都是昂贵的物件,陆宛音一时有了种“天下之大却无容她脚之处”的错觉。无他,她还是不敢一踩几十两银子。
陆宛音跟着女官到了宫宴的场地,在打扰不到贵人的地方候着。
这儿的富丽堂皇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金玉什么的都不要钱地往上堆,看得陆宛音好半天才把脑子里那个扣一块走的想法给甩掉。
到了后头,她干脆直接找了个角落盯着地上看,不去理会周围的荣华富贵了。
自然她也看不到宴席正中那些贵人的勾心斗角。
在正中坐北朝南,雍容华贵的那位正是太后。她年过七十,却仍神采奕奕,丝毫不显迟暮之态。
而旁边身着龙袍的正是当今圣上。他神色严肃,即使在生母寿宴上仍不见舒缓。
大皇子楚广朝着太后行上一礼:“儿臣谨贺皇太后诞辰之喜,愿皇太后寿比南山,德昭四海,永享天眷!”
他献上一幅一丈长的画卷,一展开,里头的佛祖眉眼栩栩如生:“此乃儿臣亲笔所绘的菩萨像,愿佛光护佑皇太后千岁长春!”
太后笑着一颔首:“难为你有心了。”
楚广献完自己画的画,又献上了许多金银玉之类制成的器具。
随后轮到了楚亦。楚亦献上的东西相比往年,确实不甚出彩,只能说得上是中规中矩。
楚广沉着张脸:“皇弟就算平时荒唐了些,皇祖母的寿宴可马虎不得。”
坐于一旁的端王道拿起酒杯抿了口美酒:“皇侄此言差矣,情意可不是金银可衡量的,今日乃母后的寿宴——我们在这儿像普通人家那么聚上一回,可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皇帝开口:“好了,这样成何体统。”
楚广应了一声,像只被被捏住的鹌鹑一样缩在了一旁。
楚亦开口反驳:“我哪里马虎呢?我都还没说完,皇兄就这么急着挑我的错处,还真是一片苦心呢。”
“况且我可没说我只给皇祖母献了这些。皇祖母你且等着,一会儿可是有惊喜呢。”
明明山珍海味都罗列在身前,却没有多少人分出心思在上面。明明是为了庆祝太后这位长辈的寿宴来的,几个晚辈却没有一个真的念着太后生辰这件事,心思各异地进着餐。
其他受邀来的达官贵人更是不敢在这会儿掺和进去,一时间宴席上倒应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前半句话。
饭后就是各家官眷以及进宫来的艺人来给太后献艺的时间了。此时刚过午饭没过多久,大家看着各方的才艺,刚开始算是好,但不一会儿就疲了——都拘在那一块儿场地上,戏码都是老一套,没什么心意。
待到该陆宛音上场的时候了,她就朝着场地那边去了。
楚亦将太后扶到了御花园处,一堆人只好在后面跟随。
太后好奇道:“你这个鬼灵精,想给我看什么惊喜?”
楚亦露出一个笑:“皇祖母且等着就是了。”
太后听见有什么鸟展翅而起。她惊讶地眯起眼寻找四周,京城冬日的旷野里没什么野生活物的动静,御花园也是一样,因此这声振翅声额外明晰。
况且听动静,这只鸟的体格可不算小,它飞翔略过树时,树枝摇动,沙沙作响。
“亦儿,你今年送的是只奇鸟?怎的不关在笼子里?”太后好奇地问道。
楚亦笑着摇头道:“那可不是。”
身后的皇帝一皱眉,询问了守在这儿的侍卫,得到了一切均无异常的答复。
随后空中传来了短暂的鸟啼声,一声布谷鸟的“咕咕”,一声山雀清脆的短音又滑了过来,随后两只鸟欢快地叫了起来,相互应和,不久之后燕子、画眉也加入了进来。
一时间整座御花园看起来像是百鸟归巢一样,叽叽喳喳响个不停,但放眼望去,附近可连半只鸟的影子也不见。
太后不明所以。周围的人也下意识四处寻找这,但是徒劳无功。
皇帝皱眉训斥道:“别故弄玄虚。让这么多人都陪着你胡闹,像什么话?!”
楚亦做出一副伤心的神态:“还没进入正头戏呢,父皇如此着急是为何?”
此时外面的响动已交错成了一片,百鸟的不同音色交织在一处,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其鸟。
随后一声高亢的叫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