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尽管今晚的哥谭奇异的安静,没有蝙蝠的影子在重重屋檐下飞来飞去,也没有奇装异服的反派上台表演,甚至连隔壁总是半夜大叫的狗都没吭过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因为我们的爱情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而让步。
“我很抱歉——”杰森以此为这段谈话的开头,向我讲述了一个街头小混混如何成为罗宾、如何经历死亡、复生,最后成为红头罩——哦,法外者的一员的故事。
听上去是很适合哥谭人做梦的素材。
以及他抱歉的内容——他的导师(或者说父亲)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以某种方式和我会面,他就是为此和蝙蝠侠大打出手以至于太晚才回家。
天呐,在论坛发帖的标题我都想好了:惊!红头罩和蝙蝠侠为我激战哥谭!
又或者:爆!布鲁斯韦恩与蝙蝠侠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不管哪个标题看上去都是会被IP地址在阿卡姆的家伙家访的程度。
“唔……”我晃了晃杰森和我相握的手,他在讲述那一段沉重到让我心碎的过往时慢慢低下头,原本严丝合缝和我相扣的手也松开了一些力道。
看上去有点可怜。和小红帽——不久前他才向我介绍的新家人——一条小狗,是个好女孩——可怜巴巴求着我们开罐头的时候耷拉着耳朵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不想承认我就是杰森的小零食。
死亡、哥谭、蝙蝠的原则,无论哪一个都太过沉重。这不是我这个前半生都过着普通而平静的生活的人能够理解的,也不是这一个夜晚、这一场谈话就能梳理清楚的。
我只是在和杰森陶德谈恋爱。仅此而已。
“所以说,我们可能会经常性异地恋?”说不定还是“异星球恋”?
天呐,这么一想,我惊奇得连为杰森经历过的一切好的、坏的所有人生的伤感;为他们义警错综复杂的身份以及关系带来震撼都消退了一些。
*
“啊……是?是的。”杰森陶德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回忆中又被拉撒路的幻觉侵袭,不然不能解释他现在听到的是怎样无厘头的话。
但哪怕是在幻觉中,在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带着笑意的眼睛时,他也没办法去挣开握着的手。
“哦——”她拖长了声音,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眼睛在窗户边微弱的月光下闪闪发光,比星光还要明亮,“信就不说啦,我能定期收到你的短信吗?”
她皱着眉,不情不愿地补充:“实在不行,你在出发之前多给我写点什么吧——否则我会非常、非常、非常思念你!”
会计小姐一连用了三个程度副词,真的是很夸张的语气,但说的话也是非常、非常、非常可爱。
红头罩觉得自己被击中了。
或许在冰山俱乐部,在他作为代理人杰森陶德接待面试的会计小姐的那一刻,在她用那双迷茫、愤怒又悲伤的眼睛看向杰森陶德的时候,子弹已经击中他的心脏。
然后,伤口上开出了花。
爱情总是这么不讲道理。
“只要通讯没有切断,我一定会和你联系的。”在安全的情况下,杰森心想,他不愿意让一个与这份该死的事业无关的普通人被牵扯到他危险的工作中。
幸好,会计小姐离职前在冰山俱乐部其实很少和代理人杰森陶德接触,经常共处一室的红头罩已经把一切痕迹都消除了;而在俱乐部之外的地方,和红头罩有牵扯的唯一一段监控里也没有露出过真容。
“我也会思念你。”杰森把叹息藏在舌头下,他的身体放松下来,“哪怕分别还未来临,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他注视着恋人的眼睛,身体前倾,手牵引着她向前靠近,试探性地触碰她柔软的嘴唇,在得到许可后舌尖从齿缝中探去。
*
杰森滚烫的体温传导至我身体的每一处缝隙,我们的心脏紧紧贴近,他的眼泪混在额间向下滑落的汗水中,我的头靠在他的颈侧,朦胧中尝到咸涩的气味。
我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重合。
*
按理说,今天早晨应该属于坦白一切、缠缠绵绵的情侣。
但是,资本家可不会管你的感情进展如何,而当你的兄弟是资本家的时候,他更是只会为破坏二哥的好心情而幸灾乐祸。
提摩西·德雷克AKA红罗宾,透过落地窗微笑目送抬头对他竖起中指的杰森·陶德AKA红头罩在把女友送到韦恩企业楼下后转身进了隔壁的咖啡店等候。
噢,爱情。
秘书把来访的受资助的哥谭大学优秀学生代表带到办公室,提姆观察着面前的女性——红头罩总算放弃在年长的女性(或者男性)身上汲取情感了吗?
毕竟她看上去真的很年轻,哪怕资料里显示她在一年前刚经历了父母双亡、亲戚反目、生活困窘的窘境,这位会计小姐的面容依然没有完全褪去她资料上十九岁时的稚嫩。
提姆从容地回应这位看起来拥有成为优秀记者潜力的女性的提问——她的眼睛明亮,这一年里她并没有被哥谭的重力拽入深渊。
好吧,红头罩的取向没有变化。
她是位战士,在和哥谭的黑暗斗争的战役里取得了胜利。
无论是作为红罗宾,还是作为杰森的家庭成员,提姆想他都会接受这位新家人的存在,相信他那些正在通过各种渠道探听情况的兄弟姐妹们也是这么想的。
“愉快的交谈。”提姆在结束后和这位小姐握手,“阿尔弗雷德——庄园的管家、我们的家人,很想邀请你和杰森回家享用晚餐。”
“希望下一次我们的相见是在韦恩庄园的餐桌上。”
*
杰森正在用手机处理一些简单的情报,浮夸而甜蜜的嗓音突然出现在耳边:“美丽的女士,我今天可不是来约会的。”
他察觉到布鲁西宝贝的视线移向自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得到布鲁斯故作惊喜的眼神:“在孩子面前,我觉得我应该还有个好形象?”
该死的韦恩阔佬。
服务生小姐遗憾地奉上咖啡,杰森板着脸坐视布鲁斯迤迤然在他的对面落座,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德雷克想必很希望你能上楼把今天的文件处理了。”
布鲁西宝贝露出微笑,他推开咖啡杯:“我的儿子接管冰山俱乐部,有了新事业,我当然要来鼓励他。”
杰森冷笑一声,终于舍得抬起头,几乎是挑衅地朝布鲁斯笑起来:“是吗?什么时候来串门呢,老爸。”
耳麦里一瞬间爆发出各种惊呼,达米安的怒吼夹在其中。
“阿尔弗雷德邀请你们回家进行家庭聚餐。”布鲁斯若无其事地又把杯子拿起来,遮住翘起来的唇角,他的眼睛看向从韦恩大楼里走出的女人,在杰森起身的时候才补充,“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回家。”
杰森没说话,只是挥挥手走了出去。
*
今天中午依然是杰森下厨。
很遗憾,虽然我的父亲有一半华国血统,他的厨艺让我在哥谭都长出一根华国舌头,但我偏偏没有学会那一手好厨艺。
我们吃饭的时候当然没遵守过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我在餐桌上和他分享了德雷克总裁在分别时的邀约。
“布鲁斯……”杰森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嘴角拉平,简略地和我谈起今天在咖啡厅意外的会面,似乎是很不愉快的模样。
但我看着他,难得从杰森身上感受到属于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的别扭,他的口是心非都显得那么可爱:“他或许只是想亲自观察一下‘红头罩’的恋爱对象,评判危险性——他总是这样。”
我在玻璃杯中淡黄色的酒液的反光里看见杰森的侧脸,他知道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其实流露出笑意吗?
或许我的酒量就低到这种程度,酒精在空气中挥发,我甚至还没有饮下这杯果酒,只是闻一闻,双颊的温度就升高到灼烧我的头脑的程度。
也可能是因为这两天总是听到杰森的家庭故事、今天又收到了家庭聚餐的邀请;又或者是因为我的父母的周年祭将要来临,让我无法控制想要组建一个新的、完整的家庭的欲望。
我忍不住问:“所以,我们已经到了和家庭成员见面的那一步了吗?”
不,我在说什么?我可没有这么早就结婚的打算,学业和工作是我未来五年内最主要的目标。
“我的意思是,你明天有工作吗?我们一起去给爸妈献一束花吧。”我的视线移向杰森的手,“你喜欢什么样的戒指?”
但是可以先订婚。
天呐……我在说什么?
*
老天、上帝、七根胡子在上,我听到了什么?红头罩开始思考今天吸入恐惧毒气的可能性,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拿着餐具的手开始抽搐,差点想要拔腿就跑,比童年刚拆下轮胎就看见蝙蝠侠扑过来的时候还要反应过度。
但是——
呃、可能是因为她的眼睛太明亮,总之,红头罩听见自己的声音:“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不对,他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戒指应该由我送给你。”
拉奥啊,蝙蝠啊,也不是这一句,“你的父母喜欢什么花?”
杰森觉得自己的喉咙成了犯罪巷生锈的水管,说的每一句话就是断断续续流出来的水滴,被不善言辞的蝙蝠抚养的弊端就在于此。他看着已经从慌乱中平静下来甚至开始发笑的恋人,深深叹口气:至少今年的圣诞节,阿福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