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和菲娅的矛盾其实不在背德感上，活着的时候他们天生就觉得拥有彼此，在死亡侵蚀了他们的命运后，这又算什么问题呢？布鲁斯都不会再说什么了。

在他们还没有一同死去的那段时间，哪怕阿尔弗雷德给兄妹俩分了两个房间，每天晚上杰森都会用他作为罗宾接受的潜伏训练的能力溜到菲娅的床上，哪怕他们晚饭还在生闷气，杰森都会在夜巡开始前给菲娅一个晚安吻——这是他们在童年看到凯瑟琳和威利斯歇斯底里的打骂后做下的约定：不要打架、不要用刻薄的言辞刺伤对方、每天都要有一个晚安吻，睡一觉就不可以再生气了。

他们一直履行着这份约定。

杰森对菲娅的死亡感到愧疚和自我怨恨，他总觉得自己要为菲娅的死负责，因为她和蝙蝠侠与罗宾的事业毫无关系，偏偏比他们先一步死去。

复活后杰森的幻觉里总是菲娅的怨恨，那是杰森对自己的憎恨，偶尔出现的几次“我爱你”，倒是真正的菲娅的灵魂对他说的话。但杰森那时候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当菲娅在红头罩和蝙蝠侠面前第一次重现人世后，他去找萨鲁和达珂拉想办法让菲娅真正以灵魂的状态在这人世复生——也因此又和蝙蝠侠大打出手。

*

一切都乱套了。

红头罩的手指都在颤抖，情绪激动下竟然真正扣动扳机，他睁大眼睛看着子弹穿过菲娅的身体，嵌进蝙蝠侠的盔甲里。

“No…！”红头罩也不知道他是在否认什么，不该对蝙蝠开枪？当然不是！他又反驳自己。

菲娅灰蒙蒙的蓝眼睛睁大，她噙着泪抓住蝙蝠侠的披风，好像她才是那个受伤的人。最后还是中了枪的蝙蝠侠沉默着安抚伤痕累累的小火苗，他又叫了一声杰森，让他们两个回蝙蝠洞检查。

如果换个时间红头罩听见这种冷硬的命令式语句，他肯定又要和蝙蝠大吵一架。幸好，现在他的大脑乱糟糟的，就像一万只小丑在他脑袋里大笑一样。

他难以控制地用和蝙蝠侠如出一辙的审视目光注视着菲娅：真的？还是赝品？她现在会感到疼痛吗？她能接受治疗吗？她哭了…？

菲娅倒是乖乖跟在蝙蝠侠身后，她的脊柱和腿骨都是被打断的状态，但走路的时候还很稳当，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被坏蛋踢了一脚的小狗。

杰森感觉心都碎了，他克制住扑上去安慰菲娅的冲动，沉默地上了蝙蝠车。蝙蝠侠在车上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菲娅就坐在副驾驶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样，好半天才又去抓蝙蝠侠的手，惊喜地睁大眼睛，然后又像一切都没发生似的，用埋怨的语气抱怨他们：“你们吓到我了！我每次看到你们吵架都害怕，阿福都不管你们了吗！”

蝙蝠侠和雕塑一样直挺挺伫在驾驶座上，他慢慢开口，带着试探和质询，刺痛了红头罩：“菲娅？你一直都在吗？”

菲娅安静下来，刚才惊喜的劲儿又褪去了，她好半天才点点头——没有血液和脑浆迸出。

菲娅现在就像凝固的琥珀，她就是琥珀里亿万年前的古虫，被定格在死亡的那一刹。

红头罩为此感到痛苦。

*

蝙蝠侠再一次感到痛苦。

杰森为菲娅而愧疚，蝙蝠侠只会更甚。

他终于见到了菲娅最后一面，看见了菲娅在死亡前遭遇的一切伤害。

蝙蝠侠当年直面了炸弹爆炸的那一刻，杰森的身体还能拼凑出原型，菲娅却支离破碎到只剩下几节指骨和颅骨的碎片，他挑挑拣拣也装不满一个小盒子。

菲娅下葬的时候也只有那点残骸。布鲁斯将她和杰森的身体放在一起。

他只能做这些事情。

*

之后发生的事情，红头罩已经懒得回忆了，无非是蝙蝠侠决定让亡者安宁，而红头罩带走菲娅，就像他们少年时候说好的——“飞走也没关系，但一定要把我带上。”

红头罩想，他的钩爪枪都带得动一百八十磅了，轻飘飘的菲娅还带不动吗？

但他有时候也会后悔——蝙蝠侠总是对的。菲娅以这样飘渺的方式存在着，她会感到痛苦吗？

杰森明明自己都吃过死而复生的混乱的苦头，怎么忍心让菲娅也感受一次？

直到菲娅抱住他。

杰森缓缓蹲下，他环抱着菲娅，手上还滴着水，但现在谁都不在乎这个。他有些痛苦，也有些喜悦，菲娅感觉自己的脸上被浸湿了，她听见杰森对她说：“我永远爱你。”

好吧，菲娅再一次原谅了杰森忽冷忽热的态度。她会对罗伊说是自己流眼泪的，如果提姆借迪克的手放在麦片盒里的监视器没坏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