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货。

杰森·陶德，迎来第二次死亡的红头罩、二代罗宾，在追随妻子来到平行世界的第七十九天，第六百二十八次咒骂该世界不怀好意的【杰森·陶德】。

他头一次真情实感地敬服蝙蝠侠对他的宽容：布鲁斯，你怎么就不再重一点直接送这家伙奔赴冥府呢？反正杰森陶德下地狱就和回家一样熟悉。

*

【杰森】感到很虚弱。和被老蝙蝠打断的两根肋骨无关，你的眼泪是堪比氪星人的热视线的武器，清透的泪珠落在你的手背，【杰森】疑心你细腻的皮肤被眼泪灼穿；落在棉麻沙发上，【杰森】警惕得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在火势蔓延前捞着你从窗口跳下。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你马上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下次你还是让我拦着蝙蝠侠吧，他又不会打我。”

不。他会被蝙蝠洞的每一只还在喘气的生物嘲笑到入土的。【杰森】面无表情地想，他就是被蝙蝠侠当场埋回墓地也不会同意。

“可以帮我拿一瓶碘伏吗？”【杰森】真怕你哭到呼吸性碱中毒，忍耐着肋骨的阵痛刻意低咳了两声，聪明地运用红头罩的优秀战术思维能力转移你的注意力。

他是正确的，你果然匆忙用手背抹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拖鞋哒哒地跑到备用医疗箱前，从排列整齐的瓶瓶罐罐里取出一瓶碘伏，又哒哒地跑回来。

你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杰森】心知肚明他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牵引你的行动，只有一个原因……你在乎他。你关切的眼神让他冷硬的眉眼融化成哥谭的细雨。

【杰森】指缝里都浸着血的手指夹走碘伏，一道血痕划过你柔软的指腹，你垂下湿漉漉的眼睫毛，水雾里映着他手背上红肿的擦伤，眼眶里的泪珠酝酿着滚落。

自从杰森被告死鸟带走后，你躺在你们曾经的爱巢里，整宿整宿无法入眠。偶然坠入梦中，铺天盖地的血液捂住你的口鼻，模糊的血肉包裹你的四肢。在腥气和残肢里，你挣扎着想要拥抱血淋淋地伫立在前方的爱人。

杰森的蓝色眼睛映不出你跌跌撞撞扑去的躯体。于是这难得的睡梦也被打破，惊醒后你又沉溺于无尽的哀恸中。

“我需要你的帮助。”【杰森】向你伸出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厚厚的茧缠上指腹，你知道他的手多么富有力量，轻易揍翻任何妄图伤害你的罪犯；又多么灵活，手指在你的发丝间飞舞，双翅停息时，蓝宝石在黑色的发丝间闪烁着光辉。

可是在你如今纠缠不休的梦魇里，躺在血泊里的无名指上的婚戒割裂了他的翅膀，在一切噩梦的最后，你只能看见重重跌落的杰森。

棕黄的药水在【杰森】的手背铺开，他在你拧紧瓶盖后试探性地和你十指相扣，笨拙却镇定地宽慰仍然郁郁寡欢的你：“要去唐人街吗？”

……他真的不擅长这个。你眼里噙着泪笑了起来，张开手指回握他虚虚用力的手掌：“这是约会邀请吗？”

“当然。”【杰森】一瞬间睁大眼睛，要知道哪怕被蝙蝠侠打断骨头，他都没这样慌乱过，他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呃、嗯，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

她不愿意。杰森恨不得把枪怼进他的喉咙里，能不能有一点分寸感，什么是客气话都听不出来吗？！

但他现在只是一缕有着杰森·陶德生前记忆的游魂，没有凝实的躯体——拉撒路池卷走他的银币，冥河不愿渡他，只能凭着执念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你的黑发缠住杰森无名指上的戒指，但只是一瞬，柔顺的发尾便从他的手心滑落。杰森蓦然感到无尽的讽刺和痛苦。他也只是死去的杰森陶德的替代品，并没有立场针对【杰森】。

唯独值得庆幸，你不知道这一切。杰森的眼睛在被冥府拒之门外后彻底染上了拉撒路的森森绿意，他看着大种姓之刃反射出来的白苍苍的、鬼气森森的一张脸，你会承认他吗？

他会努力的。杰森想，他的绿色眼睛幽幽地望着熟稔地为你解决吃不下去的云吞的【杰森】，你的脸上绽放着笑意，和他死之前一样的笑容，你将不再为他流下眼泪吗？

他游荡在你们的影子之中，路灯的光线穿透他的灵魂，大种姓之刃的刀锋对准【杰森】因为危机感而紧绷的肌肉。

你困惑而紧张地攀住【杰森】的小臂，细长的手指是缠绕住树干的藤蔓。杰森怨恨而抱歉地走到你的身边，他的手掌虚虚地握住你垂在身侧晃悠的手腕：“吓到你了吗？”

你在杰森·陶德重新回归六尺之下后，衰败成一株在阴暗的角落里枯萎的花朵，任何风吹草动都容易惊扰你敏感的神经。花瓣簌簌落下，而他竟然为此欣喜。

死亡扭曲了他的爱。如果他还是你怀念的那个杰森·陶德，他应该带你从死亡的梦魇中挣脱，应该为你拭干所有的泪水，应该放手让别人为你剪去枯黄的残叶，在你重新绽放的那一日松开悬崖上的手，自愿坠入地狱。

你听到了杰森的声音，恍惚中抓紧了指甲下的小臂，红色的指尖扎进【杰森】紧实的肌肉中。杰森看见你回头后猛然放大的瞳孔，黑色的圆点里映出一双绿色的眼睛。

太好了，杰森感到一阵狂乱的欢喜——你们的灵魂永远纠缠不清、你们的命运永远紧密相连、你们的未来永远息息相关；他死寂的心脏在你的眼睛看见他的那一刹恢复了跳动，枯涸的血管再一次奔流，萦绕在灵魂深处的愤怒和爱意喷涌而出。

他在【杰森】举起的黑洞洞的枪口下，对着恐惧的爱人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