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是被他吓到了。”我试图给前来探病的童年伙伴布鲁斯·韦恩解释,“我只是一不留神踩空了才会受伤。”
布鲁斯犹犹豫豫地看着小臂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口若悬河且信誓旦旦的青梅,缓慢而坚定地点头:“真是个可恶的蝙蝠怪物!”
我拿起床边的小几上的水杯润了润喉咙,不赞同地看向他:“布鲁斯,你不要夹带私货,你害怕蝙蝠我又不会嘲笑你。”
假的。
噢,我不是说会嘲笑我那位让人怜爱的笨蛋竹马,我的意思是:布鲁斯,多骂几句那个奇怪的黑披风尖耳朵壮汉!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殷切,又或许我们真的心有灵犀,布鲁斯的蓝眼睛和我对视一瞬,在我眨眼睛的时候他蓦然转过头端起我的好管家简姨给他准备的橙汁,反客为主,开始在我床边滔滔不绝地声讨起我昨晚看见的那只最近在哥谭出没的蝙蝠侠。
看来布鲁斯失去踪迹的那四年他的文学素养并没有一起销声匿迹。我听得津津有味,空着的左手狠狠在纱布上拍了又拍,殷勤地端起瓷壶为他续杯。
“出色的语言能力!”我高兴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草莓牛奶,在布鲁斯情不自禁后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并不害怕他——哪怕是个黑漆漆的怪物!”
“我只是讨厌他!”
布鲁斯,很高兴你也讨厌蝙蝠侠并且有自己的见解。
我很开心和布鲁斯的友谊在他游历回到哥谭后依然存续下去,在和简姨一起送别来接走布鲁斯的阿尔弗雷德后,兴奋的我忍不住把今天和布鲁斯分别框框狂饮橙汁和草莓牛奶的照片在社交平台上发表出来。
配文:讨厌草莓牛奶的没品味的家伙!
“简!”简姨慈爱地看向我,我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要为草莓牛奶建一座博物馆,孩子们都可以免费体验生产过程并把牛奶带走!”
我热情地向布鲁斯分享了我的天才创意,好心地问:“你要建果汁博物馆吗?”
*
布鲁斯韦恩坐在后座,他从内衬里摸出手机,阿福从内后视镜中看到他的动作,笑着感叹:“维多利亚小姐还是和记忆中那样纯真活泼,是吗?”
“噢,阿尔弗……”
布鲁斯先用同样活泼的语气回应了友人的创意:当然!韦恩会投资天才艾尔顿小姐的创意——如果你愿意让我这个没品味的家伙在你的博物馆开辟一个小小的果汁特区?
在消息成功发送后,他才露出一副头痛的表情:“缺乏危机感、毫无警惕心…简是怎么放心让维姬独自在子夜的哥谭乱晃的?就凭她总算记得取下所有贵重首饰的伪装能力吗?”
“大概是因为维多利亚小姐的好运气?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在危险的时候被蝙蝠侠救下。”阿尔弗雷德才不管他长大后口是心非的布鲁斯少爷,“虽然她被突然出没的蝙蝠怪物惊吓后才受了伤,却没有向戈登副队长提供任何情报。”
“……”把友人吓到踩住披风绊住脚摔倒的可怕蝙蝠抿着唇,强行转移话题,“我会加强对犯罪行为的预警并注意隐藏身份的。”
“…我并不希望把蝙蝠赶回巢穴工作。”
“一项事业在起步时总是忙碌的。”
*
哥谭要完蛋了。
我的左耳朵飘进来一句“那个破坏公民隐私的蝙蝠怪物”,右耳朵钻进来热火朝天的吹捧“蝙蝠侠又阻止了一场灾难的发生”,就连我的竹马、那个漂亮笨蛋布鲁西都在怀特太太问及他的意见时皱眉,嫌弃地撇嘴,然而他也在说“那个黑漆漆的、哗众取宠的怪物?噢,美酒美食等待着我们,为什么要谈他呢?”
咦——不愧是我的挚友!
没错,这么愉快的夜晚,我才不想被蝙蝠侠包围!
我兴冲冲地上前解救了被香水腌制的布鲁斯:“我们的博物馆要竣工了,剪彩活动你一定不能迟到!”
“为了感谢你的挺身而出,我一定会准时参加。”布鲁斯拽了拽蓝黑色领带,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将香槟放回路过的侍者端着的托盘上。
我在侍者擦肩而过的时候挑挑眉:“姜汁?”
布鲁西宝贝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哦,维姬,你明白的。”他殷勤地给我递了一块草莓慕斯,“我还要开车送你回家,当然不能喝酒。”
哎,我这不是只能原谅他吗!
*
我永远不会原谅蝙蝠侠!
尖叫声此起彼伏,绸缎、气球、气球炸开后飘洒的金箔碎片凌乱地浸在汽油中,蝙蝠怪物在楼宇间飞来飞去,随机踹飞几个持枪的劫匪——GCPD怎么让他们进来的!
布鲁斯简直就像我小时候养的那只萨摩耶一样,手一松就迈着腿遛得没影,我无能狂怒地握着打了五通无人接听的电话的手机,被简姨和阿福拉着带到博物馆的地下室——一点老钱的怪癖,可以理解的吧?总之,现在是派上大用场了。
重金打造的防弹防毒的安全门厚重地伫立着,我看着手机里布鲁斯报平安的短讯总算缓了口气,指腹用力戳着屏幕在短信里骂了他一顿,很快又恢复精神跟在忙碌的简姨身后碎碎念:“我怀疑蝙蝠侠对我有意见!”
阿尔弗雷德原本正警惕地通过监控观察着通道外的情况,在我围着他转了第三圈的时候挑挑眉,微笑着问:“维多利亚小姐何出此言?”
“阿福,称呼别这么生疏。”我停下脚步,有理有据地掰着手指,“他出道这半年,艾尔顿的产业被他引来的罪犯毁了三个,今天是第四个——第一次见面就非常无礼地打断我的夜间生活;这段时间我只要在晚上出门,都会被他逮住!”
一想到我的地下酒吧探索计划被打断的一二三次,我的声音几乎能把地下室的灰尘震起来:“我讨厌蝙蝠侠!”
话又说回来:“布鲁斯在家不会哭吧?”毕竟比起艾尔顿,韦恩集团才是重灾区,布鲁斯参加的宴会都被打断了四五次。我真情实感地担心他会气得偷偷在韦恩庄园哭,要知道在我的印象里,虽然布鲁斯小时候非常聪明,下棋总是能赢过我,但他还会抱着玛莎阿姨撒娇呢!我就不一样了,维多利亚从不流泪!
阿福似乎笑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蝙蝠侠又一次取得了胜利——他总算放下手里的工作,又恢复了特有的风趣:“或许?毕竟老爷每晚总是不允许我打扰他。”
天呐……“你真该早点告诉我,我好去陪陪他。”我严肃地点点头,“简,今天不要安排晚餐了,一会儿我们去找布鲁斯一起吃饭吧!”简姨笑着点头,我转头对着阿尔弗雷德眉眼弯弯,“阿福,今晚我想吃鱼排!”
英国人做鱼可有一手。我怀揣着对美味佳肴的期待,通过安全通道回到博物馆。今天的蝙蝠翅膀有所收敛,我粗粗转了一圈,心里盘算着修缮事宜,打碎一半的玻璃门外的大理石地板上映出一道黑色西装的剪影。
噢,布鲁斯!
我惊喜地转身,他的黑发凌乱地盛开在头顶,蓝眼睛映出我的身影,像深海里莹莹的水母游弋的触手捕捉着我。我被牵引着走近,布鲁斯跨过残垣,崭新的皮鞋踩过一块玻璃渣,他皱着眉拦下我的步伐:“小心点。”
新皮鞋…?我还记得布鲁斯今天的衣着,款式倒是一样。
高跟鞋在瓷砖上哒哒地响,我在布鲁斯面前站定,即便他体贴地低下头,我仍然要仰起脖颈才能看清他额前的细汗。也是在这时候,我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布鲁斯的成长——挡在我身前的手掌拎着我的挎包,和我还是小女孩时小心翼翼捏着棋子的指尖一样;他的后背像一堵围墙,完全遮住我的身体;就连斜斜地躺在大理石上的影子都比我的大了一圈。
我从前以为韦恩庄园的时钟总比我的慢,它长时间停留在布鲁斯八岁的那一晚,于是我常常回头,看看跟在我的影子后面的小男孩有没有摔倒。但是,在我缺席的布鲁斯的青年时代的那四年,他已经把庄园的钟拨快了。
钟摆下摇晃的摆锤擂响战歌,布鲁斯越走越快,岁月的长廊里的每一步都让他成长;我追随着由小变大的脚印,远远的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毫不迟疑地迈进走廊深不可测的尽头。
我踩着他的影子跟着他走出了博物馆,闪光灯在我们的脸上不停闪烁,没有一丝空隙,简已经调来保镖,一排排壮硕的身躯也只能艰难地把密不透风的话筒挡在五步之外。
喧闹剪断我的思绪,布鲁斯停下来,在镜头前露出招牌一样的笑容,他掩护着我上了停在路口的车。阿福坐在驾驶座。我惊讶地眨了眨眼,阿尔弗雷德在车内后视镜里看着我微笑:“放心,不是人人都能像布鲁斯老爷一样开到墙上。”
简在副驾驶为自己系好安全带,布鲁斯将恼人的记者关在车门外,他的袖口处的香水味浅淡了许多,然而距离剪彩仪式的骚乱不过两小时。
蓝宝石袖扣在阳光下闪烁,这是我前些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我移开视线,布鲁斯明显为阿尔弗雷德对他飙车的调侃不满地撇嘴,坠下的嘴角将我拽进熟悉的氛围,一直到晚餐结束,我都无暇再想起那双锃亮的皮鞋和幽微的橡苔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