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乾坤离开后,任掌柜怕扫了其他客人的雅兴,让伙计每桌都送去一碟糕点。
楼上雅间里,罗墩子和石头连说带比划的将方乾坤在小福哥哥面前如何吃瘪的热闹情景,告诉了沈瑶和杨继宗。
沈瑶停下手中筷子略有些担忧的看向身边还在为她剔鱼刺的男人:“那这方乾坤往后岂不是要处处针对小福哥了?”
“对啊,这可咋整?”石头也扭过头看向罗墩子。
“不怕,我把他名字写下来,然后……”罗墩子一跺脚,双手叉腰就要学他奶最近在家踩小人的动作。
他的小手还没摸到桌上的笔墨,人就已经被赵小福从身后给抱离了地面。
“以后不许学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赵小福将人提到凳子上坐好,“咱们都是读书人,考场上见真章,区区一个方乾坤不足为惧。”
“素行说得没错,我等应将心思放在院试上,好好备考,若有朝一日能走马上任,定要造福一方百姓,报圣上洪恩。”林振宇跟在他身后进了雅间,挺胸昂头道。
胡世杰也在旁附和好友:“没错。”
两位年轻的童生一番豪言壮语,听得人心格外火热。
推杯换盏间,赵小福已然和这两人成了至交好友。
从头到尾杨继宗只负责在饭桌上照顾沈瑶和三个学生的吃喝,完全没有要抢赵小福丁点风头。
只是他的气质出众,哪怕他端坐在一旁不说话,也难以让人忽视。
分别时,林振宇和胡世杰到底没忍住好奇心,问了赵小福的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待得知杨继宗的真实身份后,两人皆是目瞪口呆,惊讶过后就差当场行拜师礼。
旁人不知弘农杨氏,他们贫家子弟却是人尽皆知的。
不过二人的拜师礼到底没成,杨继宗答应日后可以指导他们写文章。
回村的路上,沈瑶挨着杨继宗坐在牛车一角,时不时就要盯着他看一眼,再看一眼。
但是等杨继宗的眼神看过来时,她就又立马扭头看向别处,双颊泛着红。
没办法,她怕自个会忍不住亲上去,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优秀,但没想到会如此优秀。
赵小福靠坐在板车上装头晕,被三个娃悉心照料着,总算是撑到了回家。
回家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任掌柜给得润笔费,十两银子全都交给了亲娘。
而他的墨宝则是被任掌柜挂在知味楼展示。
许氏捧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子老泪纵横,“明日咱娘俩就去给你爹上香,让他也高兴高兴。”
赵小福轻应了一声。
许氏将钱袋子收好后,便将兔舍招绣娘主管的事情告诉了儿子。
“小福,你若不想让娘去,娘就不去,家里的事情都听你的。”儿子现如今是童生了,她得为儿子将来的名声着想。
赵小福明白他娘的顾虑,怕外人说三道四,可这是他娘靠自个本事得来的机会,有什么可置喙的。
“老师说我日后考秀才还要许多银两,儿子想和老师一样边学边抄书挣点钱,但这肯定是不够的,若娘有了这份差事,儿子倒是能轻松不少。”
许氏最担心的就是不能为儿子分担,怕成了儿子的累赘。
现下听到这番话,很是高兴:“那娘明日就去应下这差事,娘其实还有些担心自个做不好,黄松柏他们都是厚道人,给的工钱很多。”
毕竟那用工合同上还有其它要求。
“娘的绣工肯定是没问题的,但要管好手底下的人,您就要更严厉些,不能因为乡里乡亲就宽和,这样对谁都不好。”赵小福给亲娘出主意。
如今儿子有了大出息,自然是儿子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赵小福望着亲娘的满头白发,眼尾渐渐泛红:“有儿子在呢,往后您有什么拿不定的事情可以先问问冬生他爹娘,再不济还有儿子给您撑腰,别怕。”
“哎,娘不怕。”
母子二人在这一天说了许多掏心窝子话,娘俩之间的感情也比以往更深。
下晌杨继宗和沈瑶回到家,还没来得证明自己的猜测,他人就被沈青山给拉出去挖濠沟了。
沈瑶也被亲娘撺掇出门去村里回收兔子,过几日兔舍开工,她们得提前把兔子分好笼舍,不然光靠田黄两家肯定忙不过来。
杨文英坐在小院里低头刺绣,嘴角都不曾压下去过,她算是看出来了,哥哥和沈瑶就像是对被拆散的鸳鸯。
一刻也分不得呀!
四月中旬。
兔舍和蚕室正式开工。
沈家人在上河村放爆竹,大伙排得整整齐齐站在蚕室门口,只等沈青山一声令下,便抱着手里的簸箕入室。
一个个簸箕里铺着最鲜美的桑叶,层层桑叶上爬着幼小的蚕宝宝,正沙沙沙的不断啃食着。
蚕室里每座木架早已摆放在固定的区域,木架一共五层,都是田中正带着人亲手打造,表面磨得光滑,最顶端都绑着红绸。
等把装蚕的簸箕都放到每层架子上,两边的窗户这才被打开,让阳光渗透进来。
大伙听着簸箕里越来越大的沙沙沙声,脸上全带着笑。
等做完这些事情后,沈青山便带着男人们背着背篓进自家桑树林里采集桑叶,一根树枝从头/撸/到尾,大伙的动作非常快,不然赶不上蚕宝宝的进食进度。
因为没有养猫,陈狗蛋和麦子便担任了蚕室的保安工作,两个小娃互相商量白天黑夜怎么轮流看守,才能不让老鼠有机会来偷吃蚕宝宝。
“阿瑶,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荒地种木薯和鸡爪谷子?”王阿奶掏出钥匙,开了仓库的门。
八个老人从里头各背了一篓子木薯出来。
沈瑶看着那些保存完整的木薯不由咧开唇角同屋里的娘和杨文英打了声招呼,提了鸡爪谷就跟着老人们去荒地了。
杨文英也要追随沈瑶跑出去,但被黄杏给及时拉住,“咱们回家忙咱们自个的事情去。”
“可是——”杨文英又望了一眼在荒地里种木薯种得不亦乐乎的沈瑶,她也想去。
“行了,听婶子的,咱回家,阿瑶爱伺弄田地就让她去干,累了她自个会歇着的,别担心她了。”黄杏挎着小篮子,和蚕室里的两个娃打了招呼,就带着杨文英往家赶。
荒地早已被陈有福三人挖了无数条垄,沈瑶和老人们将一块块木薯埋在土垄里,大伙互相合作,一个刨窝,一个放种,再大的荒地也能齐心协力种完。
排完木薯,撒完鸡爪谷子后,沈瑶再没力气走回家了,吭吭唧唧就是不肯动。
“爹,您先带着叔伯们回去呗,等我歇够了再和子安一块回去。”沈瑶坐在板凳上,任由杨继宗为自个捏胳膊捶肩。
沈青山瞧女儿一脸享受的模样,着实有些恨铁不成钢。
“早些回家,知道吗?”
“晓得了。”
王阿奶和麦子阿奶给两人端了糖水来,瞅着小夫妻俩那黏糊劲儿,也没打扰,把晒干露水的桑叶抱到蚕室去给蚕宝宝们增添伙食。
此时,晚霞铺满整个天际,傍晚的风拂过脸颊,带走一丝丝疲惫。
“阿瑶,舒服吗?”杨继宗从肩颈慢慢移到小臂,再缓缓握住那双带着厚茧的手指就不动了。
沈瑶原本是闭着眼睛在享受,等察觉到自个手被握住时扭过头,眼中带着疑惑。
怎么突然就不捏了?
今日家中蚕室开工,一家人都穿着整齐干净的衣裳,尤其是沈瑶,自从家里有了存银后,属她的衣裳日益增多。
沈青山爱给她买,黄杏又变着花样的给她打扮,每日家中的淘米水都留着给她洗脸洗手。
不仅如此,杨继宗还给她和文英分别买了两块带香味的胰子。
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面黄肌瘦的豆芽菜了。
其实她心里都明白爹娘的顾虑,谁让杨继宗从采石场回来后,越养越养眼,城里好多年轻的姑娘光是看他一眼都脸红。
虽说她自个这张脸长得还可以,但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她整日在田间劳作,穿戴如老农,怎么瞧怎么和杨继宗站在一起就不像是一路人,看着不搭。
“阿瑶,咱们回家吧,我背你。”杨继宗牢牢握住沈瑶的手,视线却停留在沈瑶的脸上,不错眼地望着沈瑶的唇,喉咙动了动,莫名口干。
沈瑶一听他愿意背自个回去,立马就冲老人们喊了一声,“阿奶,叔伯,我和子安先回家了啊。”
喊完,就示意杨继宗快快蹲下来背自个,生怕他会反悔一般。
杨继宗被她急不可耐的样子逗笑。
陈有福从厨房里走出来要挽留两孩子吃晚饭,谁曾想,两人早就出村了。
“那两娃就走了,你就没留他们吃饭?”陈阿奶拄着拐杖问儿子。
陈有福搀着自家老娘坐到蚕室门口:“走得急,我出来他们就没影了。”
出了万河乡。
杨继宗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沈瑶。
“什么啊?”沈瑶将帕子打开一看,里头竟然兜放着野山莓,光是看着就忍不住分泌口水。
吃到嘴里果然酸甜。
“好吃吗?”杨继宗背着人看不到沈瑶的表情,但从她晃动的小腿就能感知她的快乐。
“好吃呀,酸甜酸甜的,你摘之前自个没尝尝吗?”沈瑶捻了一颗喂到杨继宗嘴边,“怎么样,好吃吧。”
杨继宗含住了她手指捻着的山莓,将人放下来,伸手擦去她嘴边的莓果汁水,“确实很甜。”
沈瑶被他的笑晃了眼,终于还是没忍住,踮起脚,勾住了他的脖子,亲上了她一直惦记的唇,眼前这个人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