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咬牙扛过那阵天旋地转,缓缓松开树干,朝着山坡下走去。
母亲的身体埋进了雪里,父亲也趴在一旁的雪地上。
她蹲下身,先把母亲拖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站起身,托着母亲的身体往木屋的方向走。
积雪很厚,母亲很重,周兰咬着牙一步步往前挪,只觉耳朵嗡鸣,眼前一阵阵发黑。直到把母亲拖入木屋,她跪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回到刚才的地方,用一样的方法把父亲也拖了回来。
屋里黑漆漆的,借着外面隐约的光线,可以看到角落里堆了很大一堆砍好的柴火,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干草。
墙壁应该都用黏土糊了一遍,一点风也没透进来,屋里靠近门口的位置还砌了一个土灶,烟囱穿墙壁的斜面通向木屋外,即可以取暖做饭,也不怕会被烟熏到。
小老虎和大黄把行李都叼了过来,放在角落里,然后疲倦地趴在干草上休息。
周兰找出火柴,在炉子里引燃火,然后把褥子挂在门口,挡住外面的风寒。
渐渐的,屋里的温度升了上来。
她从炉膛里抽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柴火,插在父母旁边的地上,借着火光开始给父母处理伤口。
他们身上的伤口本来已经被冻住了,现在屋里回暖,伤口化开,血又开始往外流。
周兰烧了一锅开水,用柴刀割开他们伤口周围的衣服,然后把纱布浸在开水里,再捞出来拧干,一点点地擦洗两人的伤口。
王润香和周定山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身体只偶尔因疼痛而抽搐一下,其余时间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照亮用的柴火渐渐灭了,周兰又从灶膛拿出一根新的,直到把父母身上的伤口都擦洗干净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敷上止血药粉,用纱布把伤口都紧紧的缠住。
炉膛里火舌跳跃,屋子里明明暗暗的。
周兰将父母依次转移到干草上面的褥子上,让他们都侧躺着,以免压到伤口,然后再给他们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
小老虎身上的伤口主要都集中在背部,还有脑袋上裂开的旧伤。
她把它伤口周围的毛发都削了,用热水擦洗干净,像父母那样,敷上药,用纱布缠好。然后给小老虎喂了两块肉,给大黄喂了一块杂粮饼,让它们卧在干草上休息。
做完这一切,周兰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脑袋,虚弱地趴了下去。
她感觉身体好累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就这样跪趴着不知趴了多久,直到屋里的温度开始下降,她才惊觉炉膛里的火快要灭了,她忙起身往里面放了几根柴。
外面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雪也停了。
天地漆黑,旷野寂静地可怕。
炉膛里的柴重新燃烧起来,火苗跳跃着,柴火忽然“啪”地爆了一下。
周兰浑身一抖,看向睡在墙边的父母。
摇曳的火苗把她的影子也照得摇摇曳曳的,她看着影子下的父母,忽然有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里冒出来……如果,爹娘就这样躺着,再也醒不过来了……她浑身恶寒地一抖,不,不能这样想,不能这样想,他们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的。
周兰强打起精神,把锅刷洗干净,给自己煮了碗野菜糊糊。
吃完后,她裹着被子坐在父母旁边,身体靠着墙壁闭眼休息。她不敢躺下,怕睡得太死了。
身体已经极度疲累,周兰坐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意识沉入深眠后,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斜,斜到一定程度了,身体就一下子栽到地上,她也跟着惊醒过来。
睁开眼看看身边的父母,看他们没有异常,再往灶膛里添几根柴,回来裹着被子继续睡。睡得深了,栽到在地,看看父母添添柴,再回去睡。
如此反反复复到天明。
雪停了,天气晴了,天空碧蓝,万里无云。
父母还在昏睡中,丝毫没有要苏醒的样子。
早饭周兰冲了碗葛粉,吃完饭后她给父母喂了点热水,然后就拿上弓箭,带着小老虎出了门。
其他行李还留在雪洞里,她得去把行李都拿回来。
山间的风已经小了许多,但天气依旧很冷。阳光照在积雪上也不觉得暖和,吸口气都觉得像是在吸刀子一样,刮得鼻孔生疼生疼的。
昨天踩出来的脚印已经完全被积雪覆盖了,周兰凭着大概的方向找到了雪洞的位置,扒开洞口,洞里的东西都还在。她把东西装筐里,用草席子兜着,一次性都拉回了营地里。
给灶膛添了点柴,给父母又喂了一次水,她再度回到雪洞附近,打算把雪里的死狼都刨出来。
但她刨遍周围的雪,只找到四头狼,另外四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拖走了。
周兰不敢久留,把四头狼放草席子上,和小老虎一起拉着回了营地。
她把四头狼依次解冻了,然后剥皮,剖腹,分拆,清洗。
从前看父亲做这些事,她每次都不忍心看,现在父母都倒下了,她成了唯一的指望,做起这些事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
狼肉都分拆好,一块块地用麻绳系住,吊在土灶上面的屋顶上,借灶火的热力慢慢烘烤着。这些肉会被慢慢烘成肉干,更有利于保存,其实也可以把肉埋在外面的雪地里,但她担心这样会被野兽偷走,还是放在屋里更安全点。
洗肉的血水她一锅一锅的都拉着倒在了很远的地方,剥下来的狼皮用油脂涂抹了,再用木棍撑开,都挂在了外面的树上慢慢晾着。
把这些都收拾好,已经是午后。
身体本来就没好透,又干了这么多活,周兰感觉体力严重透支,心跳跳得很快,耳朵里也一阵阵的耳鸣。
她给小老虎和大黄喂了饭,自己也煮了碗野菜糊糊吃,吃完后就撑不住的裹着被子躺下了。
醒来已是黄昏,帘子外的夕阳照进来,橘红橘红的像火一样。
身体感觉好了很多,没那么心慌了。
灶膛里的柴已经烧干净了,只剩蒙着白灰的红炭明明灭灭地泛着红光,她往炉膛里又投了几根柴,然后回过身来看父母。
父母还是侧躺着,只是睡得很不安稳,皱着眉在忍受着什么一样。
周兰探手过去一摸,两人的额头竟然都是滚烫滚烫的!
他们什么时候发的烧,她睡前还好好的!
“爹?娘?”她晃了晃父母,两人依旧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周兰忙去药袋子里找退烧药,然后扶起父母,给他们喂药。
但不同于早上那会,那时候两人还能喝下水,现在却怎么也不张嘴了,就算用力撬开了,药片喂进去也不知道吞咽。
反复几次没有效果,她赶紧放下药和水,去门外敲了两根冰溜子回来,然后拿毛巾包上,覆在他们的额头上。
冰块起到了很明显的降温作用,周定山和王润香的额头很快变得冰凉。但他们并没有因此变得舒适,眉头依旧紧紧锁着,身体其余部位依旧滚烫。
周兰不敢再敷下去,转而烧了一锅热水,把毛巾浸湿了,给父母擦洗降温。反复擦洗几遍后,两人身上的温度明显没那么高了,眉头也舒展了些。
周兰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并没有松多久,很快他们身上的温度又滚烫起来。
周兰赶紧重新烧了一锅雪水,再给父母热敷降温。
如此反反复复,升温降温地折腾了三四轮。时间到了深夜,他们的高烧依旧没有什么起色。
周兰跪坐在地上,满心惶然,她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父母的伤口好像在往外沁血,但又不完全是血,因为没有纯血那么鲜红。
周兰把伤口的绷带拆开,下面是血和药粉混合的浑浊状态,拨开结块的药粉,其下的伤口不是那种健康的鲜红,反而泛着发粘的白色。
怎么会这样?是她把伤口包太紧捂坏了吗?
周兰重新把伤口擦洗干净,为了保持伤口的干燥,她这次只缠了两层纱布。给父母热敷降温的时候,她也都小心着不让水触碰到伤口。
但尽快如此,黑夜过去,黎明到来,伤口又变成了老样子,看起来甚至更严重了,流着不知是血还是脓的红白色液体,父母的高烧也反反复复没有好转,甚至烧得更烫了。
外面的太阳高高的升起来,照在平静的雪原上,小鸟叽叽喳喳的在枝头鸣叫,是一副生机盎然且无比美丽的画面。
周兰却感到一种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究竟该怎么办,这样下去爹娘真的会死的。
她盯着药袋里的药,眼里熬的都是血丝,脑袋里嗡嗡的只有一个念头,不行,必须要想办法,一定要有办法,不管什么办法她都要试一试!
她把行袋里的药全都拿出来,除了最常用的外伤药粉和退烧药,其他的她一概不认识。但那又怎么样呢,一个个挨个试过去,万一有能见效的呢。
爹娘不能喝药也没事,把药片碾成粉末,兑上几滴水,搅拌成粘稠的糊糊,让父母在嘴里含着,总能起一点效果。
退烧药不管用。
几种颜色的小药片也不管用。
试到最后,还剩一种装在小瓶子里的药粉没试过。
她见过这种药,村医总是向里面注入一种透明的药水,和这种药粉混合起来使用。
周兰从药袋底部翻出了那种透明液体,整整一大瓶。
铝盒里有注射器,她把注射器在开水里煮了煮,把两种玻璃瓶的铝制封口撕开,针头刺破橡胶瓶塞先吸了一管透明液体,然后把液体推进粉末瓶子里,混合均匀,再重新吸回注射器里。
她学着村医的样子,弹了弹注射器,针尖向上,推出空气,然后针头刺进股外侧的肌肉,缓缓把液体推进去。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周兰依旧不断地用热敷给父母降温,等炉膛里烧完两拨木柴后,她看到父母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她手伸进被子里探了探他们的身体,他们身上的体温也降了下去,是真真正正的降温,不是靠外力。
周兰紧绷的心陡然松了下来。
天边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天地重归黑暗。
两天一夜未睡,她已极度疲惫。不仅脑子里嗡嗡直响,她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太能控制得了,走起路来都恍恍惚惚的。
她强撑着给小老虎和大黄投喂了食物和水,自己也草草吃了点饭,收拾好一切后她再给父母各注射了一管药,之后就裹着被子,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死,哪怕她是坐着睡的,也丝毫没有影响睡眠质量,大概她真的太累了。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脑仁里不嗡嗡响了,身体也轻松许多。
屋子里暖洋洋的,小老虎守在火炉边,炉子里的火正噼里啪啦地烧着,没有熄灭。
中间应该是小老虎添的柴吧,她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小老虎也跟着蹭了蹭她的手心。它身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完全没出现父母那样的昏厥和高烧,或许兽类天生恢复力就比较强吧。
周兰去看了看父母,他们呼吸平稳,脸色红润,体温正常。敷了药粉的伤口没再出现那种发粘的情况,只是还是没有要醒的样子。
她给父母又推了一管加强针,用水给他们润了润嘴唇,自己也吃了点东西。
屋里的柴火经过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烧,已经去了大半,周兰带着小老虎出了门,在附近找到根稍细的倒地的树,拖着回了营地。
然后一整天,她都在营地前砍这棵树。中途时不时休息一会,进屋里看看父母,往灶膛里添几根柴。
自从退了烧,父母就能吞咽了,周兰时不时地会给他们喂一点水。
中午时,她把那颗父母十分宝贵的灵芝切了一半,想了想又劈了一半,用那四分之一的灵芝熬了碗药水,给父母各喂了半碗。
他们总说这颗灵芝很珍贵,可以卖很多钱,想来它一定有很强的功效吧。他们睡了这么久都没醒,它这么珍贵,不知道能不能起到点作用,让他们早点醒来。
一棵树,周兰整整砍了一天,太阳落山时才将将砍完。
她把树一共砍了十截,每截又劈成四半,每半都很粗,这样粗的柴不好烧,却也耐烧。最主要的是,她实在没力气劈地更细了,只能这样将就着了。
劈完柴,她坐在柴堆上喘气歇息。
天边的太阳已经落山,晚霞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连绵的山脉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