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

雪鸾替他理了理鬓边的发，就像每一只大狐狸会舔幼崽的毛那样。

十七觉得有些别扭。

雪鸾摸下巴，思考：“若是这样，那便等我们成亲罢。”

皇嗣成亲有关血脉，与天道有牵连，他们会互相感知到对方的位置，便不再担心爱妃会跑掉了。而且成亲之后，爱妃就正式算做他的家室，也不合适再带着那个东西。

十七一听，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怎么又是一个想成亲的。

这些人除了成亲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追求吗？

他：“……可成亲是相爱的人才能做的事。”

虽有借口的成分，但他与雪鸾并不相爱是事实，雪鸾对他，也只是喜欢而已。

“我们如何不算相爱？”

雪鸾歪着他那颗狐狸脑袋：“你很好，我很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这便足够了。

“这不是爱。”

“那你说，什么叫爱？”

雪鸾盯着他。

十七咬着唇，小心的看了他一眼，

狐狸圈住了他：“你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这样就很好了。”

他变回原型，大尾巴甩来甩去的：“我生下来就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不知道旁人是如何相爱的。不过，好歹见过一些……大抵是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你做我金枝玉叶的夫人，我做你可以依靠的夫君。”

“即使现在不爱，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总归有很长的时间。”

狐狸是打定决心要关住他了。什么爱不爱的，到底不如日久生情可靠，他骄傲于自己的身份、外貌与背景，深信迟早有一天，他会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妻子，就像许多话本里说的那样简单。

爱妃会爱上他的。

“好了，现在问题解决了，”雪鸾说：“成亲后，我会帮你解开项圈，若爱妃再有问题……”

他轻笑一声，垂眸将下巴靠在十七身上：“便是爱妃有心与我作对，我就得想些别的法子了。”

十七的手在袖子下握紧。

雪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一茬不能再提。

只是，他还是不太高兴。

毕竟十七已经被人宠惯了，他习惯于所有人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习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可如今，雪鸾虽然宠爱他，却并不会无条件惯着他——照猫的说法大概是皇帝病犯了，有些不爽。

就算成亲又怎样？虚情假意的夫妻，难道就很好么？

要不还是趁着现在给死狐狸下毒，毒死他算了。

他不悦，有些委屈地瞥了一眼雪鸾。

雪鸾却只是意味不明的微笑。

-

铜花台中有一株般若树，长得极大，最近居然有开花的趋向。

这是非常稀奇的一件事。那一株般若树并非普通般若树，而是凝聚了天道之力，几百年才会开一次，上次开放时，还是雪鸾与墨阑出生时。

天越来越热了，东殿的妖侍们没事就躲在屋檐下，谈天喝茶，他们说起此事时也是十分感叹，甚至偷偷相约，想找个机会去看一眼。

闲着也是闲着，十七送了那些侍从一壶酸梅汤让他们分着喝，自己则不远不近的坐着，想要听些消息。

东殿的妖侍都很喜欢十七，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他们也大概摸清楚了十七的性格。长得漂亮，好说话，也大方，更重要的是嘴严，不会将私下的事情说出去，更不会告诉二殿下。

所以他们也没避着十七。

十七也在他们这里再次听到了一些故人的消息。

裴慎。

自那日之后，裴慎就彻底离开了王都，他回到了青馆，踪迹不确，等到人皇反应够来时，已经找不到他这个人了。

全身心投入自己的事业之后，青馆的势力突飞猛进，天道之下，虽有划分人妖魔鬼四域，但除了非亡者鬼怪不得进入的鬼域之外，其他三域之中，并非被完全皇族统治——还有不少的地盘属于混沌地区，属于那些不愿归属管辖的大妖大魔。

其实白帝山也类似于此，鬼母占着大半个山头与鬼母泽，十七从出生之后，便也得到了一块山头，平时想去哪就去哪。

而裴慎，为了不受制于妖皇与人皇，选择从极其难搞的魔域下手，魔域没有皇族，只要有能力，打下一片就是一片。

如今他与一只大魔联手，在魔域扎根……十七突然想到雪鸾曾经说过的话，他说，他要杀裴慎。

炙热的阳光落在廊前，妖侍们嬉笑着，掏出最近新买的小玩意互相攀比互相推荐，十七抬眸时，瞧见一只妖手里拿了串珍珠项链。

很漂亮的东西。

他起身走到众妖身边，对着那个正在夸耀的妖说：“……可以给我看看么？”

那只妖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紧接着立马点头：“可以可以！”双手将珍珠项链递了上来。

白皙纤细的手勾住了莹润的珠串，十七眯着眼将他举起，对着阳光打量：“……真是好东西，哪买的？”

“就是青馆呀！”妖侍站起身介绍：“他们都在买呢！铜花城中那家青馆的店说，他们那有世界上最好的珍珠！”

“虽然好，但也称不上世上最好。”十七抿唇一笑：“最好的‘最’，难道不应该是稀少的么？怎么能都在买？”

他那一笑看呆了众妖，甜腻的暖香萦绕，如身边开了一朵纯洁的白山茶。

回过神来，妖侍有些羞意：“最好的价格不菲，而且，他们也不卖。”

十七又问：“这个多少钱？”

妖侍说了一个数字。

他惊讶：“倒也不便宜了，最贵的还能贵多少？”

这些妖侍不少都是贵族出身，他们觉得贵，那肯定是真的很贵了。

“恐怕要拿去竞卖罢？”妖侍们猜测：“好东西的价格都是抢上去的，席间拿出来转一圈，再安排个美人做托，一笑，谁都愿意抢。”

“小夫人便很漂亮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妖。”有妖痴痴呆呆说。

“若小夫人喜欢，可以试试让殿下去买，想来撒个娇他便愿意掏钱了。”

“是啊……照我说，也只有小夫人能配得上那么好的东西，珍珠配美人，最好的当然要配最美的。”

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十七将珍珠还了回去。

……倒真是厉害。

铜花城中现下正流行青馆贩卖的首饰，爱美的妖族人绝不会错过。倒让十七想起了还在裴慎那时，他问过这人要了许多珍珠。

……曾经他也有过一串珍珠项链，只是没有来得及带走。

啊……他还挺喜欢那个的。

他再问：“你们知道青馆的老板么？最大的那个老板。”

“谁不知道？最近简直是风头无两。”

“我听说……他们在找人。”

“有这回事，听说找的还是个绝世美人。”

另一个妖侍补充：“不只是个绝世美人，还是那馆主的相好！”

“你怎么知道？”

“找美人，总不能是美人杀他全家了罢？肯定是爱而不得。”

“倒也有道理……”

十七：“……”

某种意义上，还真说中了几分。

他坐下，揉了揉太阳穴——看来雪鸾没有骗自己，裴慎真的在找他。

……怎么那么小气。

他是不敢再去人域了。从禁海牢里出来之后的这短短一年内，欠了两笔这么大的情债，说不心虚都是假的。

而且，燕涣似乎认定自己还会与他见面，裴慎……抓到自己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大抵不会好过。

还有雪鸾。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中途会冒出来这么大的岔子！！！！

他烦闷地挥着扇子，恰巧这时候下人们将新的一批狸花猫送了进来——还是没有自己的那只。

死猫。他想，不是说了无论自己到哪都能找到的么？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果然是在骗人。

骗子骗子骗子！！

十七气冲冲地进屋，恰巧门旁边不知为何放了一个花瓶，他的衣摆撩过时，不小心将其碰掉，瓶身顺着地毯咕噜咕噜往前滚，直到滚落在屏风前。

十七觉得越看越烦，走过去一脚踹在瓶子上，谁知就这一下，屏风突然朝他这边倾倒过来！

“！”

他连忙退后几步，眼见得华丽的屏风在顷刻间轰然倒塌，灰尘扬起时，那个花瓶也碎裂在其下。

小美人像一只被惊吓的猫，心虚的左看右看，最终还是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踮起脚尖跑了出去。

直到傍晚，雪鸾回来。

“咦？”他道：“屏风怎么倒了？”

一边叫人来收拾。

十七偏头：“……不知道，风吹的罢？”

雪鸾立马就明白了，看着十七低头盯着脚尖的模样觉得好笑：“又不缺一个瓶子一张屏风。”

十七：“又不是我-干的。”

知道他是不会承认了，雪鸾牵起他的手：“那就不是你干的——前些日子给你做了新衣裳，今天晚上刚好有宴会，快去挑挑，爱妃，我们一起去。”

说到打扮，十七抬起眼。

他爱美，非常爱美，这是每一个与十七接触过的人都能很明显感觉到的事实。

但他真的打扮得格外好看时，其他人又总有些不愿意。

车辇之上，雪鸾拉着他的手亲了又亲：“……突然又舍不得让你跟着我一起出去了。”

十七不以为意，独自照镜子，美滋滋理着首饰：“我不出去也好看，而且，是你非要拉着我出门的。”

狐妖搂着他，深吸一口气，有些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