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出来了,再回去也不合适。
不过,皇嗣的情-人,本也没人敢染指。
十七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妖族人的目光,他年轻、貌美,身姿纤细,一看便是娇生惯养出来的,那头珍珠白的发顺滑垂落于胸-前背后,眸子翠亮如一弯妩-媚的春水,随便的一个抬手,就足以令无数人将目光黏在他的身上。
他很习惯于别人的注视——像十七这样的美人,本来也是天生就要万众瞩目的。
便如同枝头张扬的红山茶花。
作为铜花城如今最出名的美人,他的事迹早已传遍每一个爱慕雪鸾的妖族人耳中,他们本来很是嫉妒这来历不清的邪祟,想不明白为何就他能得到二殿下的青睐——但如今他们明白了。
美貌本就是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被那只狐妖揽在怀中,邪祟的眼神无辜清澈,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二殿下真的十分爱护这只邪祟,无论走到哪都要拉着手,生怕被别人拐走了一样。
宴会上,十七看见了许多熟人——基本上都是在熊将军宴会上看见过的那些。
当然,也包括熊将军。
十七一出现,熊将军就忍不住看向这边,起初他还动过想问雪鸾将十七要过来的念头,但后来发现,雪鸾对小美人的在意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若是贸然提起这件事,说不定反倒招惹雪鸾生气。
不过现在看见小美人时,难免还会有些心间发酥。
十七很是烦恼。
别人喜欢他,当然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毕竟他那么那么那么好。但伴随着喜爱的往往还有极强烈的控制欲。
——雪鸾根本不让自己离开他半步,导致十七只能待在他身边听那些无趣的话。
葡萄美酒的香味缭绕着每一只妖的鼻尖,漂亮的轻纱被风吹得徐徐如波,黄昏赤金色的光撒在各个地方,没有自由,即使是无数的美景、珠宝摆在面前,似乎都变得味同嚼蜡,毫无意思。
就连那些虚假的爱慕也是。
周围有着许多对十七好奇的妖族人,他只当看不见。
清风吹动着十七的轻纱衣,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窗外走过去一个高大的人影,很熟悉,又很陌生,但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低头喝了一杯酒,出乎意料的是,酒很烈,但很好喝。
再来点。
十七贪嘴多喝了几口,人已经有些微醺了。
……
浅蓝的水波上,游鱼浮于水面,十七提着衣摆挽着裤腿,坐在水泽旁一块干净的石头上,他用足尖点着水面,临水为镜整理仪容。
鱼儿们想要亲近他,都绕在一边,十七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突然用脚狠狠拨了拨水,那些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纷纷四散而逃。
美人露出极其顽劣的一个笑——叫这些鱼来凑热闹。
他不喜欢湿-漉-漉滑溜溜的生物,除非出现在餐桌上。
这里是鬼母泽。白日里一切如旧,到了晚上,阴阳逆转,便可进入水泽之下,那是最像黄泉道的地方,魂魄如腐草中生出来的萤火,纷纷扬扬,又如春日里飘飞的杨花,美丽极了。
这里也是十七的家。
他将家里最好看的动物们全都牵了出来,带到水泽附近游玩,虽然喜欢毛茸茸,但十七颇为霸道,只有自己伸手了才准那些妖兽们靠近,其余时间若有异动,全都属于肖想,一旦惹他生气,便会被丢出鬼母泽外。
那些妖兽许多都是本来就很弱小,根本化形不了的。他们都不愿意被赶出白帝山,外面危险重重,离开大妖大魔的庇护,生活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去。
风吹草簌簌,在这些妖兽中间,有一只野山猫最为强势,他霸占了离十七最近的地方,悠闲地晃着尾巴,偷偷盯着十七的动作。
他喜欢十七。
这里几乎没有妖魔不喜欢十七。
鬼母泽的景色胜过白帝山其他地方千万倍,平时若没有十七的带领,这些妖兽是无法靠近半步的。鬼母宠爱幼子,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要吞掉他,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贪恋美-色——或许白帝山最美的景色应该在这里,在十七身边。
忽然,山猫听见身后传来异动,他敏锐地回头,就见密林之中惊现一双紫色的眼。
是那只野狐狸。
两者目光交汇,下一刻,都龇起牙来。
白脚黑背的狐狸从密林中窜出,低伏着身子做出攻击的姿势,想要与山猫抢夺那个位置。
狐狸很强,也很蛮横,但却对小美人温顺,他总是将自己营造成弱势的可怜形象,以博取同情。这也是他并未直接攻击山猫的原因。
而且他与其他妖怪的情况都有所不同——他早就有了可以化形的能力,只不过为了留在十七身边故意拖延……实在是心机。
所有其他的妖兽都不喜欢他。
若是打起来,山猫肯定是打不过他的,但十七及时发现了狐狸,惊喜地对着他招招手:“你怎么才来?”
狐狸立马收起凶悍的表情,嘤嘤叫着跑过去了。
山猫:“……”
十七抱着狐狸:“你又去洗毛了?每次看见你的时候,身上好像都很干净。”
狐狸把下巴放在他的腿上,开心的叫着。
愈是看重,愈是隆重,狐狸不想面前人想要摸自己的时候因为一点脏污收手,而且他本来也不喜欢脏兮兮的。
他偷偷回头对着山猫挑衅地咧开嘴。
山猫:“…………”滚啊。
阳光暖暖的,草绿油油的,风贴着草木与水面而过,压低了纤弱的草、吹皱了平静的水面,这里是一方世外桃源,远处,蒹葭何漫漫,近处,伊人在眼前。
狐狸毛发被晒过的气味与青草的香气钻入鼻尖,十七靠着他,闷闷的:“……还以为你不和我玩了。”
狐狸摆动的尾巴顿了顿。
“你前两天就没有理我,今天带他们出来,我也以为你不来了。”十七轻轻道:“能不能不要和我生气呀?”
前两日十七本来带着狐狸出去玩,谁知半路上貔貅突然找他喝酒,走得太急,他便忘记狐狸有没有跟上来了,后来两天都没见到狐狸。
狐狸垂下眼,其实还是有一点生气的。
十七又说:“对不起……我第一次和别人说对不起,你就原谅我罢?好不好?你看看,我今天特意留了位置给你坐的,他们都不许靠近……以为你不来的时候我还好难过呢。”
一种撒娇的语气。
狐狸盯着他,过了一会儿,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十七。
这便是原谅的意思了。
十七便笑:“你真好。”
他从袖中掏出个草折出来的小狐狸,递给身边的妖兽:“给你的赔礼——像不像你?”
狐狸欣喜的收下了,用爪子扒住不住的舔。
十七盯着他的毛脸,忍不住笑出声。
他和狐狸一起躺在草地上,等到太阳更大一些的时候就移到树荫下,今日的天气实在是好极了,十七从袖中拿出一根白色的骨笛,吹奏起来。
骨笛音色脆亮,没入清风之中,那是一首很轻快的歌,不过很短,没一会儿就吹完了,狐狸听完有些怅然若失,盯着十七的手。
他的手纤细白皙,指节处泛着淡淡的粉,指甲是精心打磨过的,坚硬如黑曜石。
“这是我哥哥的骨头。”他说:“做笛子还是很不错的。”
狐狸蹭了蹭他,还想再听。
明明对其他妖兽,十七总是霸道极了说一不二,但对狐狸,他却格外宽容一些:“前些日子貔貅送了我几根上好的弦,我安在法器上了……琵琶,你听过么?”
狐狸其实听过,但是他还是摇头,因为摇头十七就会得意,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的进行下一步。
果然,十七抬了抬下巴,如翘着尾巴的骄傲小猫:“……那就给你听一下。”
他的法器是一把洁白如雪的琵琶,每一个棱角都打磨得格外完美,上面的纹路诡谲而绮丽,透着森森的阴气,随手一拨,透亮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狐狸的耳朵动了动。
“好听罢?”十七偏头对他说:“也是哥哥的骨头做的。”
狐狸还是蹭他。
其他人他都不认得,他只认得十七。
十七将新谱出来的曲子弹奏出来,黑色的指甲拨过琵琶弦,轻轻袅袅,如青烟缭绕耳际,狐狸对于声音十分敏-感,他听出了曲中的凶意,用爪子勾住了十七的衣。
“只是曲子罢了。”十七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帮我听听,好不好?”
狐狸当然点头。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十七的侧脸上,他舒了一口气,白皙的面容被曦光照得有些透明,美得就像是山间的精灵,发丝也泛着金色。
在琵琶曲的最后,十七缓缓开口:“过几日母亲寿辰,请我过去。”
“我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狐狸想。
“但是我还是得去。”黑色的指甲拨过琵琶弦,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我不想让母亲好过。”
斗了千余年,鬼母是十七最大的对手,他有意要在鬼母的寿辰上送一份大礼——要点一把大火,一把能将鬼母的头发眉毛都烧干净的大火。
“到时候,你也和我一起去罢?”十七浅笑:“我给你放烟花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