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昱的身影逐渐缩小直至消失在沙漠中,人群才逐渐开始骚动。
有人脱力的倒在沙漠上,庆幸着自己的劫后余生;有人欢呼着拥抱身边的人,不敢相信非人的怪物就这样离开。
“族长,我们是不是需要尽快离开这里?”有人心有余悸的看着一直站在最前方的青年,谁也不知道怪物会不会回来,会不会把这里夷为平地。
“不,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青年远眺着一望无际的沙漠,却不是在看怪物消失的地方,而是怪物遥遥所指的方向。
他说那里有很多人。
在末日之后的世界里,人一直是重要的资源。
起码对于人类来说,每一个同类都弥足珍贵。
“派人去绿洲,找周炽和临医生过来。”
“我们要去看看他所说的那个大房子。”
临川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两天后,送信的人完整的讲述了从阿莫消失到出现,再是怪物闯入又离开的情况。
“临医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丧尸吗?”送信的青年显然还有些后怕,他真的想不到如果怪物没有主动离开,他们的家园可能会遭受到怎样的伤害。
世界上真的有丧尸吗?这个问题同样困扰了临川很久。
从安昱的出现又消失,到周炽的诘问和他对智者信仰的动摇。
他反复的思考,却还是没有答案。
“走吧,先去看看情况。”周炽走进诊所里,他神情有些严肃,开口却还是以往随性的样子,“听起来玄得要命的故事,但我怎么觉得这怪物我们可能见过。”
临川一怔,他抬头看见周炽推着送信的青年往门外走去,也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周炽回头向他做了一个口型。
临川明白,周炽和他有着同样的怀疑,因为周炽说得是——
安昱。
如果这个事件里有研究所的影子,一切也许就说得通了。
临川坐在车上想。
虽然他不知道安昱被研究所做出了怎样的改造,但是现在来看,安昱不仅没有痛觉,可能也被剥夺了属于人类的情感。
他也许没有在研究所以外的地方生存过,缺少最基本的对于人类习俗的认知,也不知道如何正常的和人类交往与沟通。
但这一切还是说不通,为什么他连基本的情感都会一并丧失,又为什么会坚称自己是一名拳手。
人的情感与生俱来,哪怕是新生儿在母亲的怀里也会变得愉悦,但安昱的冷漠更接近于一台机器,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他读不懂人的情感,也不会表达情感。
但那又是怎样的经历,会让他坚称自己是拳手,甚至拥有很强的杀人技?
临川想不明白,他无法理解研究所为什么会创造出安昱这样的存在?
他们想要打造的是什么?
是人形兵器吗?
四轮车停在灰白的建筑前,周炽他们看到了阿莫的遗体。
这名遭受了厄运的少年最后并没有被下葬,他们的首领沈兆——那名一直站在所有人前面的青年,决定等临川检查过少年的尸体之后再用族群的仪式安葬少年,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临川蹲在阿莫干枯的尸体前,这不是一具正常的尸体,骨骼过于突出,但是浑身没有多余的伤口。
临川几乎可以认定,阿莫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
这名少年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回到了家园,但也同样宣告了自己生命的终结。
临川仔细地检查着阿莫的尸体,终于在他的右臂上看见一个边缘光滑的针/孔。
沙漠里没有可怕的动物,只有比动物更可怕的人。
周炽正在和沈兆寒暄,临川站起身走过去,“是人为的,我在阿莫的身体上找到了光滑的针/孔,说明是有人用机器在采集阿莫的血。”
“有人在沙漠里收集人血,而阿莫和你们口中的怪物应该是遇见了他们。但是我不理解,人血在沙漠里并没有价值甚至并不好保存,为什么会有人在做这样的事情?”
“你还记得那个奇怪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临川迫切的想要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安昱,还是说沙漠中出现了第二个和安昱一样被改造的人?
“他长得很好看,给人的感觉很锋利、很冷漠。”沈兆回忆着那天的情形,即使是现在,想到安昱最后离开前的眼神,沈兆和这里的不少人还是有些后怕。
其实怪人闯入时就和常人不太一样,只不过当时他们陷在悲伤和恐惧中都没有发现,“他好像没有痛感,在他刚刚闯进来的时候,我们有尝试过驱逐,但是他根本不会躲,就直直地走进来。”
“哦,对了。他的脖子上还缠着绷带,看上去已经很旧了。”
沈兆的回忆并不能直接确认这个人就是安昱,但是临川和周炽更希望这个人就是安昱。
不然沙漠也许会陷入一场更大的阴谋——
安昱自称是从研究所里逃亡到沙漠的,但如果他撒谎呢?
如果是研究所将实验体投放到沙漠中的呢?
虽然临川可以保证安昱的身上没有病毒,但如果研究所和祂们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计划呢?
他们确实要去那座工厂里看看。
安昱离开前指得方向很模糊,沈兆不敢贸然让族群里的人去寻找安昱口中的工厂,生怕会出现第二个阿莫。
于是除了这个模糊的方向,临川和周炽并没有更多的信息,只能和沈兆趁着太阳还未落下的时间抓紧去寻找。
如果真的有人在用这种完全无视人命的方式收集人血,那么要救下工厂里的人必须争分夺秒。
周炽和沈兆面色凝重,不同的绿洲之间经常会出现居民的流动,也许是因为婚姻,也许是因为生存物资;在沙漠中迁徙时也经常有人会消失,也许是遇上了流沙或是沙尘暴,也许是在打猎中一去不归:人类是沙漠部族里重要的资源,但是人类并不是被驱使的动物。
没有人知道消失的人是否真的还活在沙漠中的某个角落里。
但现在,也许有人正在利用沙漠中漏洞,残害自己的同类。
但他们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是抽血?血液对于这伙人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远处,一座明显进过修整的建筑出现在临川三人的眼前。
这里应该就是安昱所说的工厂。
为了不要打草惊蛇,他们远远地停下车,准备徒步进去。
沙漠即将进入夜晚,低温是保存血液都必要条件之一,临川提醒他们也许会遇见这座工厂背后的黑手:三个人都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周炽和沈兆都带上了自己的武器。
所幸他们的运气不错,这座工厂并没有人把守,除了大门上的锁不太容易打开,是周炽用了自己刚缴获不久的城区枪才打破锁头,推开了那扇同样崭新的大门——
他们看到了真正的血色工厂。
机器沉默的轰鸣着,铁架床上躺着昏睡不醒的人,鲜红的血液在不停的从人的身体里被抽走。
即使是生为医者的临川,在死寂的工厂里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恐惧。
它们在把人类当作一个个血包,而不是生命。
“救人……”呆楞住的三人过了好久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的任务是救人。
几十台机器后是几十条人命,他们手忙脚乱的试图唤醒他们看到的每一个人——
在这样可怖的地方,就算是临川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否还有苏醒的希望,他们能做得只有一个个尝试。
幸好,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了希望,有的人虽然已经变得干瘦,但还有意识;也有人是刚刚被抓进来,虽然人有些虚弱,但勉强还能动作。
夜色逐渐爬上天空,尚能行动的人在经过临川的诊治后趁着夜色四散逃离,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被周炽和沈兆背到车上——这些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几乎快要成为一具具木乃伊。
但还有更多的人已经失去了生命。
临川不知道应该说这座工厂的主人仁慈还是心思恶毒,所有人在迷药的作用下失去意识,再因为失血而昏迷,最后在无知无觉中陷入死亡的深渊。
更可怕的是,这恐怕已经成为一条产业链,这里的血液大概是为了墙那边的人。
像是一场场献祭,献祭给祂们。
神秘而不可冒犯的祂们。
祂们究竟要做什么?
临川想起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那是他得以被垂青的根本。
不,不会的。
那些东西应该已经随着大火消失在研究所里。
可这里应该如何解释?
为了侍奉祂们而用人类做为祭品,号称神明的祂们真的干净吗?
“临川,别发呆了,赶紧走。”
周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临川深深的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吞噬人类的工厂,他得找到背后的人,他们必须找到背后的人,不然这里的罪恶永远不会结束。
“周炽,我……”
“我知道,先把还活着的人带回去。”周炽打断了临川想要留下的请求,“只有你能救他们,我和沈兆明天会带更多的人过来,务必找到这座工厂背后的势力。”
“不能让那么多人白死。”
夜色吞没最后一丝光亮,但明天依旧会来临,太阳还会升起,这里的罪恶也终将被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