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桃源村还是失败了。在他们离开之后，桃源村并没有如他们计划的那样重现辉煌的人类文明，我们只能坚持着在沙漠里生活，而我们的后代，现在桃源村里的人类，甚至已经没有了他们的锐气。”

“叩叩——”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随即传来了小米的声音，“村长，已经到午饭时间了。”

“你们先把饭菜带上来吧，我和客人们一起吃。”陶怀霜嘱咐着门外的小米，直到脚步声逐渐远离，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才继续开口，讲述桃源村的故事。

一开始的桃源村在他的父母长辈的带领和改造计划人员的帮助下进行的很好，他们有效的改善了桃源村附近的土质，让这里变得适宜人类生活，他们拥有了新的栖息地。

而按照他们的计划，下一步就是逐渐扩张桃源村的规模，重新恢复人类的科技发展，让桃源村成为人类反抗智者的基地，向世界和智者证明，人类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危机。

但是他们高估了后代们的决心。

桃源村的后人没有经历过他们的绝望，他们无法对人类曾经的绝境感同身受。

在面对着不用迁徙就能好好生活的桃源村，并不想证明什么的他们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

于是当老一辈的人离去，新生的人类却忘记了他们来到沙漠的目的，被这望不到尽头的沙漠同化了。

而陶怀霜，为数不多的知道桃源村起源的人类，也在漫长的时间中送走了自己所有的长辈、朋友、妻子甚至是自己的孩子，他看着桃源村里自给自足的生活，似乎也忘记了父母曾经的恐惧，忘记了自己名字中“怀霜”的由来。

不忘来时风霜，傲骨挺立，重现人类辉煌。

直到桃源村又一次面临着不知真假的丧尸危机时，这位在沙漠中生活了大半个世纪的老人才惊觉，他们都已经忘记了父母曾经的嘱托，桃源村看似繁花似锦，却在危机前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远远比不上他们的先辈。

而他能做得，也只有把桃源村里的所有人都逼出那个舒适的世外桃源，重新进入这个充满着困境、残酷和危险的世界。

“村长，周首领，各位客人，可以先吃饭了。”小米再次敲响了门，他和小麦一同带上来了饭菜。桃源村的饮食结构和大多数的沙漠族群并不相同，长期稳定的居住环境和前辈留下的适宜栽种的土壤，使得他们更偏好绿叶素食主义，而对于沙漠中的周炽他们来说，蔬菜弥足珍贵。

周炽惊叹于桃源村在经历数月的迁徙还能将蔬菜保持的如此新鲜，而被小麦小米搀扶着起身一同坐在桌前的陶怀霜倒是微微一笑，“生活在沙漠里，哪个族群没有一些本事呢？当然也得感谢前辈们的智慧。”

这餐中饭可以说是吃得宾主尽欢，陶怀霜也许是因为又听到了故人的消息，也许将埋在自己心底里的过去说了个干净，似乎同样放下了重担，精神看上去也好了不少。

下午时分，周炽准备启程回绿洲。在离开之前，陶怀霜吩咐小米和小麦准备了些还算得上新鲜的蔬菜一并让周炽带回去，“周首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也是我们的一点诚意。”

绿洲虽然被称为绿洲，但能够栽种的植物并不多，和桃源村这样丰富的蔬菜更是少见。

周炽看着被装上车的蔬菜，他有些踌躇的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楼上并未下来送客的陶怀霜，他有一种预感，陶怀霜今天讲述的一切以及这一车的蔬菜都不是无的放矢的，这位在沙漠中带领着村民走过了大半个世纪的老人，一定还有其他的缘由。

周炽坐上车，朝着送他离开的临川和安昱挥了挥手，提前离开了桃源村的临时落脚点。

虽然原本带安昱来就是为了套出曾经的历史，现在陶怀霜也已经把所有的过去都告诉了他们，但是在周炽发出带走安昱的邀约时，安昱看着四轮的“钢铁巨兽”，回忆了自己上午几乎生不如死的经历，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坚定的摇了摇头。

而临川，他明确地告诉了周炽，陶怀霜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疾病，老人只是单纯因为疲惫和年龄的增长，他现在也并不需要医生，而是需要充足的休息。

只不过，就像是小麦所说的那样，陶怀霜即使在丧尸纪元以前都算得上高寿，人永远无法抵抗自然的力量。

临川留下来并不是为了陶怀霜，而是为了桃源村迁徙中受伤的人们。

“谢谢您，临医生。”小米带着临川在村民中穿梭，“这次迁徙我们不少的村民都受伤了，也有些和村长一样有些身体不适，原本大家觉得休整一下也许就没事了。现在就拜托您了。”

“没事，这是我作为医生应该做得。”临川温和一笑，以后桃源村和绿洲少不了要往来，除了医者仁心，临川也有自己的私心。

桃源村的村民确实对沙漠迁徙的经验极度匮乏，临川下午一连检查了好几位伤患的情况，基本上都是由于他们迁徙前期在高温环境下赶路导致的身体反应，还有些是在路途中对沙漠环境的不熟悉导致的外伤。

不过，临川给手上有些骨骼错位的伤患重新正骨、用绑带固定好后，他抬起头看着在一旁和家属寒暄的小米，有些好奇地发问，“小米，你们这次迁徙，大概有多少人没有跟上？”

小米猛地被临川点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他边上的人就抢先回答了：“临医生，我们迁徙一个人都没少。”

临川显然被这个答案震惊到了，沙漠中族群的迁徙往往也代表着人口的流动。桃源村的村民们明明没有很丰富的迁徙经验，又是怎么做到全员一个不落？

小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临医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确实没怎么离开过村子，但也不可能让村子里的人就这样消失在沙漠里。不瞒你说，我们村子之前见到丧尸的高粱，他虽然现在人有些不清楚，但也跟着呢。”

“人有些不清楚？”临川皱了皱眉头，但内心却是无比的震撼，他想起上午那位卧床的老人提起桃源村的村民时，口中是满满的担忧和恨铁不成钢的悔恨，“带我去看看吧。”

但也许老人并没有发现，他的村民们也有熠熠生辉的地方，他们习惯了平淡而日常的生活，却也培养出了沙漠上少有的团结和集体意识。

临川不是周炽那样天生的领袖，他说不清老人白天的和盘托出是因为听到了故人的消息，还是因为他们的计划太过赤裸，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位时日无多的老人正在担忧他庇护的羽翼离开之后，桃源村是否还能在沙漠中继续生活下去。

但临川看着走在前方带路的小米，他觉得桃源村会在沙漠中好好地、缓慢地践行着前辈的遗愿。

“高粱之前和阿稻一起去村子外面检查驱逐野兽的火把，然后他们就意外撞见了丧尸。”带着临川去看高粱的路上，小米言简意赅地讲述了桃源村迁徙地始末，“阿稻当时就有些神志不清，误跑进了村子边上的流沙里，而高粱也一直大喊大叫说有像是个人一样的怪物，浑身焦黑还渗着血，搞得村民人心惶惶的。就是因为这个，村长才决定迁徙的。”

临川沉默地听着小米的介绍，焦黑出血的人形生物，这个怎么听起来有些像被严重烧伤的人呢？

但被烧成这个样子，那个人还会活着吗？

临川跟着小米走到建筑群的边缘，看到了那位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高粱。

高粱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原本高瘦的男人蜷缩在墙角，口中还呢喃着诸如丧尸、怪物一类的词汇。

“我们也不知道阿稻和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临医生，您见多识广，您知道沙漠里有什么动物会是这样的吗？”小米有些不忍地看着墙角的高粱，原本只是一次常规的外出，没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位伙伴就这样一死一疯。

临川放下自己的药箱，他没有回答小米的问题，而是小心地接近高粱。

而高粱看到陌生人，似乎恐惧得更加厉害，他发着抖，大声得尖叫。

小米着急地想要上前安抚陷入恐惧中的高粱，而临川的动作却更加迅速，他一针镇静剂让高粱迅速的安静下来，陷入了沉睡。

“沙漠里的猫鼬如果被烧伤了也许会像他们口中说得那样，不过猫鼬很小只，应该不至于让两个成年人怕成这样。”临川仔细的检查着高粱的身体，“我不能保证他是否能完全清醒，但是现在来看，他身体上没有受到伤害，有可能单纯只是因为心理因素而已。”

但又是什么能够一次性吓疯两个健壮的成年人，又消失在沙漠里？

“他大概是什么时候遇见的，额，怪物？”临川站起身询问小米，他有些不太好的猜测。

“大概有两三个月了吧？”小米歪着头回忆。

两三个月前，安昱已经从血液工厂里逃出，但也许还没遇见归宁阿婆。

临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那个焦黑又渗血的人形生物，怕不是被火烧伤的安昱。

看来这次，自己得努力帮安昱解决了这个债，尽力让高粱恢复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