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at Among the Pigeons 鸽群中的猫

（本章泄底《哲瑞雷恩的最后一案》）

出乎连知雨的意料，秦觉夏并没有被她的调侃气到离开，反而一路跟着她到青云小区，问她为什么不接自己的案子，连知雨一会说没有空，一会说钱赚够了要休息，还批评这个案子很无聊毫无挑战性，秦觉夏让她说一个她办过的不无聊的案子，连知雨说客户机密。

于是秦觉夏又开始问她之前爱管闲事是怎么一个爱管法，连知雨停下脚步，抬头对秦觉夏提出她的条件：“等价交换，秦觉夏，你告诉我你找陈展鸿的理由，我也可以解答你的疑惑。”

谁知秦觉夏很爽快，完全浪费了她一路的拿乔：“五天前我外婆去世了，在清点遗产的时候，找到一个带锁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古柏林宝石实验室的鉴定证书，三克拉的椭圆形缅甸无烧鸽血红。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珠宝盒，但里面却没有珠宝。”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是正常转手，不会不把证书带上，我问过家里人，他们都说不清这盒子哪里来的，又是为什么只有证书没有珠宝。”

“冒昧问一下，”连知雨说，“这个宝石值多少钱？”

“三四百万？”

靠。连知雨暗骂一声。

怎么人家的案子就这么高贵……等等，陈展鸿是经济犯来着，涉案金额几千万呢，自己也不差嘛。

再等等，他也在找陈展鸿。

“这和陈展鸿有什么关系？”连知雨问。

秦觉夏并不回答，而是露齿一笑。

“某个相关线索咯。”他轻快地揭过，坐到路边的长椅上，拍了拍旁边的座位，邀请道：“冒险家，到你了。”

连知雨在他身边坐下，确认他的问题：“你想问什么？”

秦觉夏整理了一下措辞：“你为什么会成为冒险家？”

“喜欢查案子，还能赚钱。”连知雨言简意赅地概括道。

这个回答显然完全达不到秦觉夏的标准，所以他的表情迅速阴沉下来。

不行，现在还不能惹他不开心，他要是不爽了那他家百万宝石案的细节以及和陈展鸿的关联也就不会告诉自己了。连知雨急忙赶在他发作之前继续补充道：“有一句话你肯定没听过，但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

“刀斧手为什么不关掉闹铃？”

果然，秦觉夏的脸色缓和不少，他切换成平和的倾听状态。

连知雨于是将故事讲了下去。

推理界有两句很经典的提问，都能够引出或是解答一个案件。

一是《悬崖上的谋杀》开头，濒死的男人的遗言“他们怎么不去找埃文斯？”。

二是《杀人不难》接近末尾时的“为何你带着手套穿过田野？”。

“刀斧手为什么不关掉闹铃？”并不像这两句一样出名，甚至可以说它只对连知雨有特殊意义。

说来惭愧，美国推理大师埃勒里奎因的悲剧系列还没有重版时不太好买，连知雨看的txt。没有国名系列的“挑战读者”环节，她每次都想也不想地直接等着侦探——耳聋演员哲瑞雷恩或者漂亮大小姐佩辛斯推理出真相。奎因的逻辑流太严密细致，很费脑子，国名系列连知雨除了《美国枪之谜》猜到手法，其余没一本推出来的。悲剧系列更是完全猜不到。

当看到悲剧系列最后一部结尾，真相揭露环节了，连知雨目光飞梭，一页页翻过，正看到佩辛斯美女情绪崩溃地问：“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那个刀斧手没有关掉闹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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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没了？

最关键的揭秘环节，没有了？？？

连知雨疯狂点着手机屏幕，但底部进度条已经到尾，页数也显示是“749/749页”，她气得快要吐血，点开浏览器就要搜索结局，但屋漏偏逢连夜雨，网也崩了。

看着一片白茫茫的手机屏幕，连知雨气过头，有点懵住了。

报应。她想。

这就是我不好好学习半夜看什么推理小说的报应。看了那么多小说也不见得推理能力有半分长进，还要在这深夜被这坑爹的没结尾的盗版小说吊胃口。把我的心吊起来塞住我的喉咙让我窒息而死，盗版小说杀人事件。

该死，为什么偏偏少了这一段？为什么偏偏卡在这里？为什么刀斧手不关掉闹铃——

等等、

越山见野，冲塞出泉，狂风扫尽千峰叶，洪流一决万里堤。

她悟了。

她知道凶手是谁了。

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爽快如龙卷风席卷连知雨的大脑，情绪大落大起间她第一次体会到如此剧烈又真切的推理的成就感与爽感，方才所有的怨恨愤怒通通化为感激。

也就是从那晚开始，连知雨不再无脑地直接等着侦探推理，或者根据阅读经验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只考虑成就戏剧性和反转地“猜”凶手，她开始真正追求逻辑链完美的严谨推理。

“所以说，你的推理水平就是：‘刀斧手为什么不关掉闹铃？’——‘因为他是个聋子没听见’。”秦觉夏总结。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自己先前执着的侦探失去了一点信心。

侦探：“别逼我在我最快乐的一段回忆里扇你。我成长了OK?”

秦觉夏：“你的快乐与成长也是建立在哲瑞雷恩的痛苦上啊！”

隐忍，想想百万宝石案和线索。

连知雨侧过脸去深呼吸平复情绪，没注意到旁边的秦觉夏托着半边脸，陷入了他自己的思考之中。

打破这短暂且诡异的平静的，是一声猫叫。

来者是一只金瞳白手套狸花，脸小手大，尖脸长腰，再配上凶悍的眼神和长长的尾巴，一看就是标准猫中帝王之相。

但猫中帝王走到了连知雨身边，十分乖顺地用脸蹭起她的裤腿来。

连知雨挠了挠它的下巴，狸花就地躺下。

秦觉夏看到它耳朵上的绝育标记，推测它是流浪猫，不过在小区过得相对安逸，和连知雨貌似也很熟：“它认识你？”

连知雨笑了，摆出一个推荐的手势：“既然我现在已经退隐江湖，不如就告诉你好了，看，这就是我找猫的秘密武器。”

秦觉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的话：“你意思是，都是它帮你找的？”

“对，它很聪明也够灵敏，我拿回去带有猫气味的物品，给它闻一下，它就能很快找到。那些猫走失之后大多就是找个地方又藏起来，它带我过去的时候猫基本都还在原地。”

真相揭露，恐怕她的能力评估又得降低一级了，不过连知雨不在意这个，她歪头看秦觉夏：“所以，你家丢失的宝石和陈展鸿有什么关系？”

秦觉夏没有立刻回答。

狸花见连知雨没有给吃的也没安排任务，蹭了蹭她就离开了，秦觉夏看着它远去的背影，突然开口：“刀斧手为什么不关掉闹铃，这是最后一案的答案。”

“那你觉得这句话又代表什么呢：‘告诉陈展鸿，不是他的错。’”

连知雨瞳孔一缩：“这是谁说的？”

“我外婆的遗言。”秦觉夏道。

Dying Message都有啊……

适时出现的风将连知雨的头发吹得凌乱飞舞，她没有去拨，任凭它们遮住自己的脸。

“这个一句话谜题，你感不感兴趣。”

连知雨冷漠道：“不感兴趣。”

“这么无情，你不是伟大的勇敢冒险家了。”

“我现在什么委托也不接。不是就不是了。”连知雨说，“松风茶馆是最后一个，线索断了也不是我的错，就这样吧。我钱已经攒够了，现在不缺钱，猫都懒得找。”

“说到这个，”秦觉夏又有问题了：“越聪明的流浪猫主体性应该越强才是，怎么会这么听你的话呢？你再巧舌如簧，也不能和猫做生意吧？”

他说得没错，连知雨没法和猫做生意，所以狸花猫对她乖顺的原因，当然就是感情方面的了。

四年前的冬天，连知雨在青云小区的灌木丛下发现一具白猫的尸体，毛已经被血染得乱七八糟，脑袋和腿被保鲜膜裹住，肚子上有一道长长的剖伤，内脏整齐地列在一边，眼睛也被挖掉，摆在头的旁边。

她认识这只白猫，大白，被大家发现时已经怀孕，生下几只奶牛猫以后大家凑钱给它做了绝育，很亲人，一靠近它就会躺下露出肚皮。

灌木丛旁边就是小区住户给流浪猫做的小木屋，垫着厚厚的旧衣物给它们过冬，白猫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

死在自己家门口。

她联系了几个一起救助流浪猫的邻居，大家一起把大白火化了，而火化的第二天，大白其中一个没被领养的小孩，长得有点丑萌的山山以同样的姿态倒在小区另一边的一丛龟背竹下。

“报警了又能怎么样呢？都是些流浪猫，警力资源这么紧张，除非我们抓到那个人，不然也是不了了之。”在送山山去火化时，一对情侣之中的男生这样说道。

连知雨并没有反驳，别说警察了，那时候的她已经谁都不相信了，她选择自己查，最后抓到了现行，狸花猫就是她从那个虐猫犯手里救下来的。

虐猫犯当时正抓它放进猫包，小猫叫得很厉害，挣扎的爪子无力地抓着他厚厚的手套，连知雨冲出来，拦下了他。

起初对方温和地笑着说他只是想带它去做绝育，然而这只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连知雨戳穿他后对方变了脸色，一把推开了她，然后背起猫包要走。

连知雨一时情急，趁他蹲下来的时候重重推了他一把，他整个人倒进蔷薇丛，前额还砸到了水泥墙柱上。连知雨拎起猫包就跑，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