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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掌事何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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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雪竹从传送阵中悄然起身时,看到眼前的桂花树只剩一截残破的枯干,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尤为无精打采,凄楚无助。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自从那夜过后,整个离月宗面目全非,人员锐减,后山也愈发人迹罕至了。

她下意识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树皮表面一道风流早逝的陈年剑痕。几十年的风刀霜剑未能将它击垮,却因一场无妄之火付之一炬,总角闻道,白首无成,一如她对自己命运的宣判和预见。

付雪竹不忍再想,连忙将思绪抽离出来,掸了掸衣袖,当即沿着一条隐秘的山道溜到了云岫院小山门附近。

云岫院位于秋月山一座小峰之上,是离月宗杂役弟子们的居所。杂役弟子们多半没有修为,亦没有修习本宗剑法的机会,不过未入奴籍,同宗门是纯粹的雇佣关系。山上的后勤工作——扫洒庭院道场、浣洗衣物、生火煮饭,诸如此类的生活琐事,皆由他们负责。

眼下秋月山封禁,针对的主要是内门和外门弟子。鉴于山中尚未自给自足,物资采买不可中断,于是小山门每日早中晚各开放一刻钟,云岫院成了和外界相连的唯一通道。

付雪竹在小山门落锁前拦住了守门的弟子,说自己是新来报到的杂役弟子,又塞给他几两碎银子,请他今后多多照拂。那弟子见她无害,为人处事又颇得他心意,便同意放她进去见掌事。

现下正是午休时间,外出采买的采买,山上值班的值班,屋内打盹的打盹,院中无人走动,好不清净。循着记忆,付雪竹朝着掌事所住的屋室前去,行至半路,竟在拐角处一头撞见掌事领着一女弟子,正朝她迈步走来。

掌事年愈四十,名叫何仪,院里比她年轻的弟子皆唤她姑姑。杂役弟子统一由她负责统筹调配,平日里院中有什么纠纷,奖罚设立等琐事,也都由她拍板定音。而比她年长,于山中落个闲职者,则不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

付雪竹从前与她常打交道,心知此人面冷心软,管理手段亦高明,这才迅速从普通杂役升至掌事,并能在云岫院一连多年站稳脚跟,几无错漏。从前她想从山外买点什么东西回来,都是仗着身份在何仪面前软磨硬泡,然未想到时过境迁,她也有真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一天。

何仪远远瞧见一个身姿单薄,垂柳一般的人儿,是位陌生的年轻姑娘,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白得像一片漂过的笺纸。她不由得边走过去边向斜后方那弟子问道:“何时招的新人,我怎不知?”

二人在付雪竹前方两三米的地方站定。付雪竹立即上前两步,半低着头恭敬地行礼道:“小女绿卿,淮安人士,奈何家道中落,亲人故去,四方辗转至洛河县,经张老夫人举荐来此投奔姑姑。此为凭证。”

说罢,她双手捧上一块令牌递至何仪眼前。宽大的袖子遮盖了她半个手掌,也挡住了身旁女弟子的目光。

何仪将信将疑。洛河县是她的老家,此人所说的“张老夫人”便是她的母亲。只是她独身在秋月山,已二十余年未同家中有过联系。她蹙着眉,垂眸扫向付雪竹手中令牌,脸色不由得忽地一变。

这块令牌的形状十分奇特,它看起来原本应当是个圆形,不过一侧的边缘被拦腰折断,只留下了一条不大规整的侧边,组成了一个弓形,整体像是被切去了一刀的月饼。令牌正中有一部分是镂空的,不过由于残缺了几乎三分之一的面积,乍一看辨不出上面是什么字。

与其说它是一块令牌,不如说是一枚破损了的玉佩更为恰当,还是路过的狗都不会多瞧两眼的那种。

可偏偏,何仪认出了它。

只有对离月宗内门足够熟悉的人才会知道——青白玉的材质,加上镂空部分显示出的纹路,那本应是个“月”字。离月宗教训弟子有言:“白月继光,照世扶危。”

这哪是什么家母予她的凭证,分明是离月宗内门弟子的身份令牌!

眼下顾不得深究,何仪先偏头向侧后方那女弟子吩咐道:“你先去浣衣房取制服,亲自送去松烟居。”继而又回头盯着付雪竹,“你随我来。”

付雪竹垂手,不动声色地将令牌收回袖中,低头跟在了何仪身后。

行至何仪住处,插上门闩,何仪这才回过身,从头到脚地将她审视了一遍,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付雪竹道:“正如我方才所说。不过,这令牌是一名女侠赠予我的,也是她向我告知姑姑的事,让我来此投奔。眼下我无处可去,还望姑姑施以援手。”

何仪眼神闪烁,“她是谁,又为何帮你?”

付雪竹摇了摇头,“她并未透露过多。初见之时,她倒于血泊之中,是我将她救了回去。待她伤好后,作为回报,赠予我这块令牌,此后她便与我分道扬镳,再未过面。”

何仪闻言似乎有些激动,紧接着问道:“那她可曾说过,今后打算去何处?”

“未曾。”

“你可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付雪竹按照自己原先的样貌描述了一番,提及六七分神韵,已足以引得何仪遐想。

何仪若有所思,既然这姑娘与南宫盈相识,那么了解她老家和母亲的名姓也不足为奇了。她平静了一番心绪后道:“我姑且信你,此后便留下来吧。”

“多谢姑姑。只是那女侠嘱咐于我,此经历只可同姑姑一人提及,不可再叫旁人知晓。”

“这是自然,我会守口如瓶。令牌你务必收好,不可再示人。”何仪怎么也想不到,会从一陌生女子口中探出南宫盈还活着的消息。从前她以为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但随着时间流逝,其实她心里本已不再抱有希望。

那个孩子,青春少好的年纪,人生逢此巨变,实在是令人唏嘘。想到这儿,何仪连带着对面前与之年纪相仿的人也生出几分怜悯来,接着说:“你初来乍到,诸事不懂,就先去庭扫处当值吧。这是库房钥匙,出门左拐,先去取杂役弟子的衣服,我再替你安排住处。”何仪边说边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递了过来。

付雪竹伸出双手接过,恭敬道:“但凭姑姑安排。”

方才那番话是她早就想好了的,此举虽然冒险了一点,但收益却大。有了何仪的庇护,她就不必在秋月山东躲西藏,可以偏安一隅,静待时机了。

转身离去之际,付雪竹不经意地抬眼,却发现窗下墙角里堆着一叠高高的书册。光尘之下,最上面那本颜色崭新,封面上赫然印着“江湖怪谈”四个字。

她忽地眼眶一红,却马上收住了视线,无事一般抬腿迈出门去。然而,内心触动摇晃,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何仪一直在等她回来。

有的人未曾变过,真正变了的人,是她自己。可有些事,既已迈出第一步,便不容回头了。

……

隆冬飞逝,转眼天气回暖,万物复苏。树木抽出新芽,人们减衫慢行,祈盼着春天的到来。

然而人世间的嘈杂混乱一刻也没有停过。

付雪竹失踪一案被上报至管辖当地的宗门,另有付氏和康氏联合去寻,至今仍杳无音讯。康氏借此机会取消了康桓同付雪竹的婚约,据说康桓此次任由家主做主,并未加以阻拦。不过,冒充付雪竹前往付府认亲的女子倒是络绎不绝。毕竟对许多人来说,出生于付氏这样的人家,比寻找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要靠谱多了。

江湖中亦是精彩纷呈。冷非墨认为是他的外甥——逍遥宗的少主温睿廷从中作梗,提出要亲审温睿廷。温显元自是不承认,反咬冷非墨的情报有误,温睿廷只是去阻止自己人落入南宫盈的圈套。

二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可无论哪边,都还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寻找南宫盈的任务被他们双双默契地暂时搁置了。

短暂平衡已难得,波澜不知何日起。与之相比,重建后的离月宗倒像是一块难得的净土,紧闭的山门将一切访客谢绝在外,颇有种“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淡泊境界。

当路边的野迎春结出第一朵黄花时,付雪竹才意识到她已在秋月山扫了两个月的地。执剑之人的双手与扫地僧的双手似乎并无本质不同。时间如此无情,过往的痕迹,几乎已经被打扫得消失不见。

与那些所谓宏伟的事情相比,扫地的目的实在是太简单太纯粹了。由于弟子们和天气的不可控性,扫地的工作常常处于无用功的状态,这使得它进一步变得几乎没有目的,近似于一种在山中的漫步和游览。当然这种心态还是不要被何仪察觉为好。

付雪竹不乏乐观地想,如果有人在此时跳出来指责她堕落、不负责任和无所事事,她大概率会反驳说自己所做的是很多人想做都做不到的事——“横扫”离月宗。

这段时日,她扫过空荡的校场,扫过弟子们居住的院落,扫过茅厕也扫过祠堂,只除了两个地方——萧峦宗主当今居住的松烟居,和南宫氏历任宗主所住的碧华殿。

至于萧峦为何不在继任宗主后搬到碧华殿去住,没有人知道原因,至少云岫院的众人没有答案。无论内山发生了什么,只要离月宗仍有主心骨,战火都不至于波及到他们这个小小院落。他们日复一日地操心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和同侪间的人情世故,仅此而已。

时间一久,付雪竹也几乎快要相信,她就是云岫院的绿卿,姑姑眼里寡言但听话的下手,以及厨房小伙秦骁平的“纠缠”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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