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便听铃声乍响。
冷未泫左手迅速伸出二指在空中绘咒,只见万千藤蔓虚影从他身后显现,张牙舞爪地朝着付雪竹所在之地刺去。
付雪竹化出朔华,一人一剑蹬地而起,斩向那些试图近身的藤蔓枝条。藤蔓触剑即断,可那些断了“触角”的藤蔓又迅速生长起来,而且越攀越高,越生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在她周围织出一张浑身是刺的网。
擂台上方十米置有限制高度的结界,故而上方无路可走,四面又是藤墙,付雪竹一时来不及脱困,一眨眼,整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藤网里。
冷未泫双眼一眯,手臂交于眼前,猛地一握双拳,只见那藤网迅速向内收缩,互相聚拢在一起。
擂台下适时响起一阵惊呼。
不少人为付雪竹捏了一把汗,如果她在那里面,此刻恐怕已被刺为肉泥了。尽管她名声不怎么样,可毕竟还是个青春貌美的小姑娘,而且,比武论道会上还从未出现过杀人的先例。
冷未泫也愣了一瞬,但幸好只是一瞬,下一秒,一抹剑光便擦着他的脖颈而过,付雪竹竟迎面突进至他面前,险些叫他身首异处。
速度竟然这么快?
冷未泫感到脖子右侧的皮肤一阵刺痛,不过眼下已经完全无心顾及。
付雪竹一剑刺偏,面不改色,紧接着一个横扫被冷未泫后撤避开,便手腕翻转,从上方持剑直直劈了下来。
冷未泫见状,右手手臂前立刻出现了一面由藤蔓编织的盾牌来。两兵相撞,这场剑与盾的交锋,二人几乎都使了全力。
“这一战,我一定会赢。”付雪竹盯着冷未泫近若咫尺的眼睛,试探着丢下这一句话。
冷未泫的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他像是被一道电光给击中了,清冷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凝重了起来,带着几分探究和认真的意味。除了他额头上隐隐渗出的汗珠,其余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渴望胜利的人。
付雪竹心中产生了一丝疑惑,他说他等了很久,难道他等的不是击败她吗?还是说他一向将心思藏得很深呢?
交流转瞬即逝,冷未泫手臂上的盾牌又向前一迎,付雪竹则借力朝后跳开。在她身后,方才那看起来坚不可摧的藤蔓围成的堡垒,终于像是被无数细刃切割了般,变成千万块残肢断臂,轰然落地,重归于尘。
台下有十几名年轻弟子看得呆了。诚然,如果换他们处于付雪竹方才的境地,是不能有把握脱身的。
这一次,付雪竹不再打算给冷未泫施术的机会。被动防守只会被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咒术无限消耗下去,主动进攻才有机会。她这样想着,催发灵力,刚要再次上前,却突然感到胸口一绞,随即口中莫名喷出一口血来。她始料未及,眼前模糊了一瞬,连忙反手撑剑于地面,才使自己堪堪保持站立。
冷未泫给她下了毒?什么时候?
方才她斩断那些藤蔓的时候十分小心,因以灵力护体,身上并未沾到半点。所以,是那面盾牌?百密一疏,方才她靠得太近,如果盾牌上涂有什么细小到足够穿透灵力壁障的毒粉的话,她很可能已经不经意间吸了进去。
看来温若吟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付雪竹正想着自己是如何中招的,脚下地面却突然碎裂,一条藤蔓不知何时潜伏在了地底,此刻冲天而起,瞬间将她顶飞到空中,然后缠住了她的腰身。
付雪竹眼冒金星,以为自己是被抽晕了,可随后意识到,她是真的看不清了。
现在只能祈祷这毒的药性只是暂时的。朦朦胧胧地,她感到藤蔓正在收缩,像即将发射的弹弓一样,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在了一起,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现在还不是认输的时候。如果不做抵抗,几秒钟之内,冷未泫操纵的藤蔓会将她扔下擂台,这样就全都结束了。
一些特训时锻炼出来的肌肉记忆开始发挥作用。付雪竹索性闭上了眼睛,集中精力于神识之中,小声道:“去。”
朔华像是听了指令,抖动着从她手中逃开,以水平于地面的角度呈螺旋型漂移下来,精准无误地刺穿了她身下的藤蔓,切菜般将其砍成了十余段。
腰上的力骤然一松,付雪竹猛地大口吸了一口气,稳住身形落在那片被藤蔓弄出的废墟旁,而朔华又稳稳地飞回了她手中。
冷未泫见藤蔓似乎总被付雪竹克制,当下不再施术,脚下步影一闪,一掌朝她身前袭来。既然对方看不清,面对攻击而做出的反应自然慢了下来。
事实上,付雪竹亦知道冷未泫一定会趁其状态不佳时突袭,她敏锐地发觉四周风的流动已经在发生变化了。
但是她早有准备。从比赛一开始到现在,她要么是快剑斩乱麻,不给对手一点机会,要么就是依靠身法躲避,不断消耗对方获胜。一直以来,她唯一的制敌手段都只有那把横冲直撞的剑,哪怕在特训的时候,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使出这一招——广寒五式,满月甲。
满月甲最大的特点,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任尔东西南北风,付雪竹自可以岿然不动。
只见她一手抬起,用剑飞速在脚下画了个圆,一阵金光夺目而起,在她周围竖起一个弧形的铜墙铁壁来。
冷未泫未能及时中途易辙,一掌轰了上来,一股关节寸断的痛感从那只手掌顿时蔓延到了全身,他来不及惊骇,就已经被震飞了出去,险些落至台下。
拿一只手肘撑在地上,冷未泫迅速爬了起来,咳出几口血来。那只左手手腕几乎断了,被他的右手强行按住,待一阵灵力注入,青紫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一些。
作为冷非门的弟子至少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在擂台上还可以抽空给自己治伤。付雪竹在满月甲内同样会受到这一掌的反冲,不过满月甲已经替她消减了绝大部分力量,令她此刻相对好过一些。
台下产生了一阵骚动。方才经过这几个回合的攻守转换,每个人的情绪都已经被调动到了最高峰。势均力敌的比赛才是最精彩的,尤其是台上的二人似乎都不介意展现一些杀招。每当胜利的天平快要倾斜的时候,另一方又会将它拉回原位,致使现在虽然二人身上都有些伤,离分出胜负好像还差得远。
冷未泫瞥了一眼擂台外燃着的香,决意速战速决。
当即,他伸手拔开了腰间葫芦的盖子。十几颗绿油油的豆子突然自己从里面蹦了出来,乒乒乓乓地散落在地上。那些豆子碰到地面后不久,竟然生根发芽,渐渐化成一个个士兵模样。豆子兵们手持长矛,流星锤,鞭子,巨斧,弓弩……原来是集齐了十八般武艺,无一重样。
场外有眼尖之人指着擂台上被召唤出来的豆子兵,叫到:“快看,这就是冷公子的独创绝技,撒豆成兵?”
“我就说那个葫芦没这么简单,这下付雪竹要危险了。”
“不对吧,她不是能施展离月宗的下弦斩吗?那招的威力应在此之上啊!”
“我看她的灵力并未比冷公子强上多少,传闻恐有夸大之嫌,悬啊。”
“……”
擂台上,付雪竹敏锐地发觉周遭的气压变了,就好像自己对上的不再是冷未泫一个人,而是一个正牌的小规模军队。
很快,豆子兵们像是得到了进攻的指令,朝付雪竹这边发起了冲锋。围攻之下,满月甲轰然碎裂,败下阵来。付雪竹双拳难敌四手,加上视觉尚未恢复,一时间陷入了苦战。
她身上开始被剐蹭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与被真正的武器伤到不同,这些豆子化成的刀枪剑戟没有金属实体,碰到皮肤就像是被植物的刺给划了。
不过,这些豆子兵一触到血,变得莫名兴奋,表面上泛起一层红光,颇有愈战愈勇之势。付雪竹身上的外伤绝对算不上严重,可也耐不住一直被“吸血”,逐渐力不从心,呼吸越来越重。
她几次想要突围,可都被豆子兵给拦了下来。一丝动摇开始从她心底向上攀升——难道这回真的要输了吗?
话说,冷未泫如此争强好胜的目的是什么?他不可能想要那面埋忧镜,难道只是为了防止她选……这又令人难以琢磨,他到底想不想救宿风牢那些人?
“唔!”付雪竹猝然单膝跪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眼前一片模糊,腹部左侧传来一阵剧痛,她知道,那是一把豆子化作的长枪|刺了进去。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冷未泫幽幽警告的声音:“这个时候,可不能分神啊。”
他说得对。
自己的杂念太多了。也许冷未泫根本没有想得那么复杂,如果这只是一场纯粹的比赛,一场堂堂正正的比赛,她应该怎么做?
此刻付雪竹脑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下弦斩!
上次她是怎么施展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