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第九十期《江湖怪谈》姗姗来迟,在江湖上掀起了一场疾风骤雨。
在大街上,在小巷里,无数人谈论的话题都是冷非门和他们即将用溢灵花炼制的秘密武器。扉页标题用红色墨水印着“妖花现,天下乱”六个大字,似乎有些夺人眼球的意义在,又仿佛一句不详的谶言。
如果是在从前,大有人会说此事太过于天马行空,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溢灵花这样的妖孽?但关键就在,《江湖怪谈》不但揭露了溢灵花的存在,还清楚地用其解释了离月宗事变和静尘村风波这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条理清晰,严丝合缝到令人无从质疑。
从人们口口相传的议论,到声讨冷非门的声音出现,事情颇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在两个月前,冷非门才刚刚举办了比武论道会,在江湖中的名望如日中天。虽说最后出了一点岔子,但由于并无任何证据说明陈宗主所作所为与冷非门有关,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仅仅只过了两个月,冷非门就被迅速地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原先不敢言语的怒气、不好声张的猜疑,都仿佛使用了「扩音咒」一样成倍在人们身边放大。
事实证明,人言可畏,搅动天下局势,有时只需要一支笔。
这一回,离月宗与冷非门的仇怨算是被彻底地搬到了台面上,许多人都在观望萧峦的态度,似乎是希望他能站出来主持大局。
离月宗的实力大不如前,这是人尽皆知的共识,但萧峦是最师出有名的一个,毕竟离月宗一百多个人的血债,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而且,起哄毕竟是没有成本的,至于到时候打起仗来究竟会有多少人参与,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萧峦毕竟是萧峦,相当沉得住气。他是真正了解溢灵丹威力的人,所以即便占据了舆论优势,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当前没有胜算。
于是江湖中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局面:离月宗一声不吭,逍遥宗也置若罔闻,各方势力犹如乌合之众。
眼看着轰轰烈烈造起来的势即将变成一场闹剧,结果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冷非墨压根没有打算再继续隐藏自己的野心,摊牌了,不装了。
八月中旬,冷非门先声夺人地开战了。
这一战来得迅猛,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更没有人会想到,它将持续那么久。
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在后世史书上定然只有寥寥数笔,但此战规模之宏大,细节之琐碎,影响之深远,任何记录都难以复现其全貌。幸好《江湖怪谈》依然笔耕不辍,并特别开辟了“战况速览”板块。
在乐鱼书院解散后,他们的人仍在各地继续着他们的事业,用楚贞的话说,东边压下,西边又起,比蟑螂还难杀。尽管几乎没有人知道其中任何一位编者的真实姓名,《江湖怪谈》却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了当之无愧的战时报。
后人大概很难想象,这种光听名字就不正经的刊物,居然真的在试图描述历史。
由于条件艰苦,人员分散,外加信息来源并不稳定,《江湖怪谈》上所载的事件可能与真实情况有一定的偏差。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偏差在每个时代都会存在,其中包括人心的偏差。所以说,它代表了这个时代,也留下了谜。
十月初,第九十一期《江湖怪谈》的部分记述如下:
陈家岭的陷落是第一步。
它就像一块无主的金币,兵不血刃地落在了冷非门的口袋里。当然在这个时候,还很少有人能意识到,陈家岭的命运已经同他们息息相关。
当冷非门的弟子抵达时,陈家岭上下毫无准备,甚至亲自向敌人敞开了大门,其结果可想而知。陈家岭的弟子们大多被劝降,可迎接他们的,却是重新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在战场上。
一刀盟是冷非门进攻的第二个目标,此举也标志着战争的号角被正式地吹响。
许多人声称之所以选择一刀盟,是由于其弟子魏鸢在比武论道会上夺得首胜之后,便被冷非门扣押,自此人间蒸发,两大宗门也因此结下了梁子。
据知情者描述,比武论道会结束后,一刀盟副盟主叶裁风在冷非门大闹一通,赖着不走,却遭到了无人理睬的冷遇。但在某一天,他意外发现自己的饭食里被下了剧毒,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前来送饭的弟子亦中毒身亡。当天夜里,他逃命似的回到了一刀盟所在的岚城,第二日,冷濯便以叶裁风杀人后畏罪潜逃为由,带着人前来兴师问罪。
叶裁风是否杀人暂且不论,因为冷非门在岚城犯下的罪行表明,他们针对的绝对不只是叶裁风一人。有人认为,冷非门看上的是岚城周围的铁矿。一刀盟因地制宜,以铸刀炼刀用刀闻名,而缺乏兵器恰是冷非门的弱点之一,夺下了矿脉,也就意味着日后充足的兵器供给。
一刀盟的实力并不算弱,面对冷非门原本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但在这场战斗中,他们的对手却不是冷非门弟子,而是那些经过溢灵丹强化的陈家岭弟子。
在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面前,任何人力的抵抗都是徒劳的,于是乎,这场战役几乎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但盟主霍磊还是带着弟子们血战到了最后一刻。
他们其实也没有其他选择。战,是死路一条。降,是像陈家岭弟子们那样,生不如死。逃?一方面是跑不过,另一方面,剩下的弟子怎么办?岚城的百姓怎么办?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打到后面,冷濯决意不再杀人,而是将剩下的人全部活捉。于是在彻底落到冷濯手上之前,许多弟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戕。
一刀盟盟主霍磊全家战死,无一幸免,牺牲的弟子不计其数。副盟主叶裁风临危受命,带着两名弟子前往邻近的业城搬救兵,却去而未返。
凌晨时分,地表铺尽血色,空气都是粉红的,岚城已然成了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空城。盟主头颅被割下,挂在城门上示众。冷濯带着部分弟子占领了一刀盟的全部地盘,俘虏和来不及撤离的普通民众,大部分被送回了冷非门,少部分依然留在岚城,充作奴隶供人驱使。
一刀盟,这个有着近百年历史的大宗宣告覆灭。
……
岚城之战的惨烈程度,放到整个江湖的历史上都是前无古人。
至此,冷非门的野心和獠牙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下,江湖百家难免惊慌失措,提心吊胆。毕竟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便是未知,溢灵花首当其冲。其次,在溢灵丹的帮助下,冷非门采取了一种近乎无敌的战争模式:打仗——收编活口——投入战争……如此循环往复,愈战愈强。
冷非门弟子所使用的「封灵咒」可以让这些被改造的所谓的“战争机器”(被人们形象地称之为“疯人”)暂时平静下来,这似乎是目前已知的制服疯人的唯一手段。
冷非门以「封灵咒」作为控制疯人的开关,并提前摧毁他们的灵海,让这些人的精神变得麻木呆滞,只能听得懂简单的指令,同时又避免了入魔时的过度失控,如此号令千军。
不过,疯人的寿命并不可观。换句话说,他们是消耗品。普通人被激发一次,便会爆体而亡;修道者则可以被使用三到四次,不过最终也难逃同样的命运。此外,溢灵花的生长速度也限制着溢灵丹的产量。所以说,如果冷非门要将疯人的数量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可控的范围内,就必须考虑发动袭击的频率和规模,以免得不偿失,兵力补充不及。这就是为什么,战争进程似乎正在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向后拖延。
战争后续的发展态势如何?江湖百家能否找到破局之路?《江湖怪谈》将持续为您关注。
……
付雪竹和温睿廷显然接受了楚贞的提议,然而很快便产生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既视感。
听到“新时代的十二楼”,以为这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至少也应当是一个具有十二人以上的严密组织,结果询问才知,在二人加入之前,他们的核心成员仅有楚贞、魏鸢和康桓三个人。
这就是说,在魏鸢失联以及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他们目前能够决策的不过只有区区四个人而已。
怪不得是元老,主要发挥一个开疆扩土的作用,来得巧不如来得早。
除了定期帮楚贞提供情报,温睿廷还派文锋带弟子去保护康家商铺的安全,并在货物运输途中担任“镖局”的角色。虽然他们应的是楚贞和康桓的要求,但实际上康家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最明显的受益者。
战争中的商业无疑是脆弱的,得到雪中送炭的陶氏和康楠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本该与他们彻底决裂的康桓,为何要做这种“为他人作嫁”的蠢事。
至于付雪竹和温睿廷本人,这些日子则在发生过战争的各地奔波,用新修习的渡魂术超度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