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擦星星再也不是无聊的活计了。

小美男鱼每天晚上，总是一边擦星星，一边往船舷上眺望。

那个人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甲板上。有时，她会兴冲冲眺望着前方的海洋；有时，甲板上开起了舞会，她会和伙伴们一起快乐地跳舞；还有时，她会和邮轮上其它的乘客，高谈阔论，神采奕奕。

每当这时，小美男鱼总会悄悄躲在船边，静静地听，听她讲那些异乡的奇闻异事。

她好像有讲不完的新鲜事，数不清的惊险刺激的冒险。那些小美男鱼从未见过的新鲜场景，被她描绘成一幅五彩缤纷的图景，让他流连忘返。

她像一面鼓满风的帆，好像命中注定能去很远的地方。

他害羞又好奇地悄悄注意着她。

宁静的夜晚，月光下，罗米尔达坐在船舷上，演奏着一把奇特的琴，唱起她在异国学到的游吟诗歌。

这是一种弹拨乐器，看起来像是几根木棍绑在一起，简单搭了个框，中间紧绷着许多细细的弦。那是里拉琴，不过小美男鱼那时并不认识。他只是很惊异，看起来这样简陋的乐器能弹奏出这样美妙的旋律。

罗米尔达垂目演奏着。沉浸在音乐中的时候，她看起来很深沉，很安静。

小美男鱼躲在水里出神地听着。有小鸟一样的东西在胸口翻腾，让他忧郁的心灵也重新明亮起来。

他忍不住张开嘴，轻声和唱。

琴声忽然停下了。

“你们听见了吗？”罗米尔达转头问她的同伴们。

“什么？”

罗米尔达站起来，看向广阔神秘的海面，

月光下，海面升起浅淡的薄雾，如梦似幻，幽静迷人。

“海里有人在唱歌。”她望着远方，凝神静听，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同伴们也开始仔细听。可什么都没听到。

“你一定是听错了，罗米尔达。”同伴们说，“这是海浪的声音，或者是鲸鱼的鸣叫。这在大海中是很常见的。”

罗米尔达出神地望着海面。

“不，我听过鲸鱼的叫声，这一点不同。这个声音在呼应我，在跟我说话…”

她站起来，站上船舷，片刻，忽然兴奋起来。

“是大海，是大海在跟我说话！”

她双手拢在嘴边，冲着月色下的大海呐喊：

“喂——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小美男鱼躲在船下的阴影里，不敢出声。

他很害羞，也怕自己的出现会吓到她，所以不敢露面。

何况，他在过去听海里年长的长辈说起，人类不喜欢美人鱼的鱼尾的……

他在水里摆动着自己金色的尾巴，微微有些失落。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头顶传来同伴的声音：

“罗米尔达，你一定是太累了，都出现幻觉了。走吧，我们该去睡觉了。”

“你们先走吧。我要再听听大海的声音。”他听见她这样回答。

甲板上响起一阵离开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琴声重新响起。

小美男鱼从阴影里出来。

他大着胆子，扒在甲板上，悄悄往那里看。

罗米尔达一个人坐在船头。

她穿着单薄的衬衣，垂目演奏着琴弦，模样很安静。月光描摹着她的轮廓，有种不受拘束的优雅，和恣意。

小美男鱼悄悄看着。

他发现自己的心，很奇怪地跳动得更厉害了点。

***

从那天起，每天，小美男鱼都会早早来海面上擦星星，还有，偷偷看那个人。

他搞不清自己的心思。他只知道，自己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就会很开心。

夜晚，琴声会在海面响起，他也会忍不住再次开口轻和。

他天生就有极美的嗓音，可是他并不自知，这让他的声音有种更干净纯粹的美。

而船舷上的人，也只是垂目演奏，没有再急于寻找那神秘歌声的来源。

只不过，在歌声响起的时候，她会默默放缓演奏的节奏，像是在等待着歌唱者跟上来，然后一起牵着手，漫步在无边的月光下…

夜晚，海面升起淡淡的薄雾。如梦似幻的月光下，吟唱和着琴声，像一对默契的伙伴，在海面上回荡，神秘又空灵。

日子就这样安静平缓地流淌着。。

有一天，小美男鱼照常升到海面，借着月光，寻找她的身影。

可奇怪的是，刚才还月色明亮的夜空，转眼间就被乌云覆盖住了。

乌云沉沉压得很低，有紫色的闪电隐约从浓厚云层透出，泛着不祥的征兆。

船上的人毫无察觉。在这之前，海面一片平静；船舱里的舵手，也正懒懒地打着瞌睡。

小美男鱼知道这是风暴要来了。他焦急地靠近大船。

他知道风暴对这些长着两条腿的人类是很致命的，每年都有很多大船沉没，一直沉到海底王宫的最深处，而船上的人很多都会死在暴风雨里，然后落进海底最深处，变成白色的骷髅。

小美男鱼冒着险，去敲击着船边的木质栏杆，希望唤醒瞌睡的水手，一边焦急地寻找着她。他想找到她，提醒她注意安全。

忽地一道巨大闪电划过夜空，照亮整个海面。

同时，他听见了头顶天空传来一声不祥的低吼。

小美男鱼抬头。

他睁大眼睛，清澈瞳仁中映出他从没见过地可怕场景。

头顶的黑云凝聚成漩涡的形状。紫红色的闪电在云层中飞速流淌。

云层中，一双金黄巨大的眼睛，慢慢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