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的医务室内，莉莲·威廉姆斯静静地躺在窄床上，银发铺散在枕头上，像月光洒在雪地。

坎贝尔站在床边，注视着她平静的面容，胸口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躁。

"医生，你确定她只是昏迷？"坎贝尔第三次问道。

船医——一个秃顶的矮胖男人，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说过三次了，警探。这位女士的生命体征平稳，呼吸、脉搏都正常。她只是……睡着了。"

坎贝尔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柱。莉莲的昏迷绝非自然。

她倒下前提到的"苦杏仁味"和"投放的什么东西"——这两点足以证明她察觉到了什么，而凶手显然也意识到了她敏锐感官的威胁。

"有没有可能是中毒？"坎贝尔追问。

船医耸耸肩："没有呕吐、抽搐或其他中毒症状。除非是某种新型毒药……"他顿了顿，"不过，我注意到她指尖有轻微发蓝，这倒是有点奇怪。"

坎贝尔立刻抓起莉莲的手。

确实，她修长的手指末端呈现出不自然的淡蓝色。他俯身嗅了嗅，隐约捕捉到一丝甜腻的气味。

"这是什么味道？"他问船医。

船医凑近闻了闻，皱眉思考片刻："有点像……樱桃核？但又不太一样。"

坎贝尔的大脑飞速运转。

樱桃核……氰/化物常被描述有苦杏仁味，而樱桃核中也含有微量氰苷...但莉莲的症状与□□中毒不符。

系统，分析可能的毒物。

【数据库中匹配度最高：亚硝酸异戊酯，一种血管扩张剂，过量可导致昏迷和轻微紫绀。19世纪末曾用作心绞痛治疗药物。副作用包括……】

坎贝尔猛地直起身："是亚硝酸盐类化合物！凶手用的不是氰/化物，而是类似药物！

莉莲因为嗅觉过于敏感，吸入的量足以使她昏迷，但对常人无效！"

船医目瞪口呆："这……这太专业了，警探。我从没听说过……"

坎贝尔没时间解释他的"专业知识"来自21世纪的犯罪数据库。

他转向船医："有解药吗？"

"如果是亚硝酸盐过量……理论上静脉注射亚甲蓝可能有效，但船上没有这种药物……"

坎贝尔咬紧牙关。

这意味着莉莲短时间内无法醒来，而他需要她的帮助。

两起命案，一个昏迷的搭档，一艘满载嫌疑人的游轮——这任务比他预想的复杂得多。

"看好她，"坎贝尔对船医说，"任何人不得进入，明白吗？包括船员。"

离开医务室，坎贝尔直奔游轮厨房。如果凶手是那个可疑的侍者，厨房工作人员可能认识他。

厨房里热气腾腾，十几名厨师和帮工正在准备甜点。坎贝尔出示警徽后，一个满脸油汗的主厨接待了他。

"穿制服的侍者？"主厨用毛巾擦着额头，"我们有二十多个，警探。能具体点吗？"

坎贝尔回忆着那个侍者的样子："中等身高，偏瘦，深色头发，眼睛……很特别，充满仇恨的那种。"

主厨大笑："这描述能套在一半服务生身上！工资低、工时长，谁不恨这工作？"

坎贝尔正想追问，突然注意到厨房角落的垃圾桶里露出一角白色布料。他走过去，从垃圾中抽出一件侍者制服。

"这是谁的？"他问。

主厨皱眉："奇怪……制服应该统一送洗，不该扔在这里。"

坎贝尔检查制服口袋，摸到一个小玻璃瓶。拿出来一看，是个空药剂瓶，标签已被撕掉，但瓶口残留着甜腻气味——与莉莲手上的气味一致。

"今天有谁提前下班或失踪吗？"坎贝尔急切地问。

主厨思考片刻："说起来，托马斯确实说身体不舒服，一小时前就走了...但他是个老好人，在船上工作五年了，不可能是……"

"托马斯什么？全名是什么？"

"托马斯·格雷森。住在码头区的廉租公寓，妻子去年死于难产……"

坎贝尔脑中警铃大作。格雷森——这个名字在克林顿的档案中出现过。他匆忙谢过主厨，找了个安静角落翻出笔记本。

系统，调取克林顿案关联人名。

几秒钟后，系统回应：【关联记录：玛莎·格雷森，28岁，死于1895年10月。死亡证明标注'产后并发症'，但医院记录显示实际死因为败血症，源于不洁医疗器械使用。其丈夫托马斯·格雷森曾向卫生部投诉克林顿议员收受医疗器械公司贿赂，导致公立医院使用劣质产品。投诉无果。】

坎贝尔倒吸一口冷气。

动机有了——托马斯·格雷森因克林顿的贪污行为失去了妻子，现在他要复仇。

但为什么杀死与克林顿交谈的那位宾客？除非……

坎贝尔迅速翻阅从克林顿房间找到的文件，其中一页德文备忘录引起他的注意。

凭借大学选修的德语，他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份贿赂名单，上面有三个英国人名——除了克林顿，还有今晚被杀的宾客，以及……

"第三个人，"坎贝尔喃喃自语，"格雷森还要杀第三个人！"

他冲上甲板，寻找可能的目标。游轮已驶近泰晤士码头，再过二十分钟就能靠岸。乘客们聚集在甲板上，三三两两交谈，显然都急于离开这艘发生了命案的船。

坎贝尔扫视人群，寻找可能符合贿赂名单特征的乘客——富有、中年、政商界人士。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正在与船长交谈的秃顶男人身上。那人穿着考究的燕尾服，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系统，增强视觉，读取那个秃顶男人的唇语。

【增强部分对话可识别：……保险公司赔偿……德国投资……下次董事会……】

——就是他了！保险公司董事，德国投资...完全符合受贿者特征。

坎贝尔正要上前，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船舱阴影处走出——托马斯·格雷森，依然穿着侍者制服，但戴了假胡子和眼镜作为伪装。

他手中拿着一个银色酒壶，正朝秃顶男人方向移动。

"小心！"坎贝尔大喊着拔出手枪，"那个人手中有毒药！"

人群瞬间混乱起来。格雷森见行迹败露，猛地将酒壶中的液体泼向秃顶男人，然后转身就跑。液体大部分洒在甲板上，发出刺鼻的杏仁味，只有几滴溅到目标身上。

"氰/化物！别碰那些液体！"坎贝尔警告周围的人，同时追向格雷森。

格雷森熟悉船体结构，像幽灵一样穿梭于走廊和楼梯间。

坎贝尔紧追不舍，几次差点被甩掉。追逐将他们带到了游轮底层的锅炉房，闷热潮湿，巨大的蒸汽锅炉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格雷森！"坎贝尔在噪音中大喊，"我知道你的故事！但复仇解决不了问题！"

阴影中传来冷笑："解决不了？克林顿已经死了，约翰逊也死了，只剩怀特……我的玛莎可以安息了！"

坎贝尔慢慢向前移动，手木仓对准声音方向："玛莎的死是个悲剧，但这不是正义。你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凶手。"

"凶手？"格雷森从管道后现身，面容扭曲，"他们收受贿赂，购买劣质器械，害死了玛莎和至少十几个产妇！法律不惩罚他们，我来惩罚！"

坎贝尔注意到格雷森右手握着一个棕色小瓶："那是什么？更多的毒药？"

"解药，"格雷森出人意料地说，"给你那个盲女伴的。我没想到会伤及无辜……她闻出了亚硝酸酯，太敏锐了。"

坎贝尔心跳加速："把解药给我，格雷森。莉莲与这事无关。"

格雷森苦笑："无关？这世界上谁真的无辜？玛莎不无辜吗？"他摇摇头，"但你说得对，我不该伤害她。接住！"

他抛来小瓶，坎贝尔单手接住。就在这分神的瞬间，格雷森转身冲向锅炉房深处的应急出口。

"站住！"坎贝尔举木仓瞄准，但最终没有扣下扳机。他眼睁睁看着格雷森打开通向船外的逃生门，纵身跳入漆黑的泰晤士河。

坎贝尔冲到门边，只看到河面上溅起的水花很快被游轮抛在身后。格雷森生死未卜，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迅速返回医务室，将小瓶交给船医："给威廉姆斯小姐用这个，快！"

船医迟疑地接过瓶子："这是什么？谁保证它安全？"

"凶手给的，"坎贝尔直言不讳，"但我相信他这次说了实话。"

船医仍犹豫不决。就在这时，莉莲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她的情况在恶化！"船医惊呼，"见鬼，我们试试这个吧！"

解药通过注射进入莉莲的血管。几分钟后，她睫毛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尽管被墨镜遮住，坎贝尔仍能感觉到她恢复了意识。

"坎……贝尔？"她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坎贝尔如释重负，单膝跪在床边："我在这。你感觉怎么样？"

莉莲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被一匹野马踩过……"她试图坐起来，但立刻因头晕而倒下。

"别急，"坎贝尔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凶手抓到了...呃，差不多抓到了。案件解决了。"

莉莲摇头，银发在枕头上摩擦出沙沙声："不……还没完。克林顿……不只是贪污……间谍……德国……"

坎贝尔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克林顿是间谍？"

"闻出来的……"莉莲虚弱地说，"他身上的金属味……是某种特殊墨水……隐形墨水……"

坎贝尔恍然大悟。原来莉莲昏迷前已经发现了这个关键线索。他正想追问，布莱克探长带着几名警员冲进了医务室。

"坎贝尔！见鬼，整艘船乱成一团！"布莱克探长咆哮着，"你抓的人呢？"

坎贝尔站起身："托马斯·格雷森，跳河逃跑了。但案子已经明朗——他为妻子复仇，杀死克林顿和另一个受贿者。证据确凿。"

布莱克探长皱眉："复仇？我以为克林顿是间谍？"

"两者都是，"坎贝尔说，"格雷森不知道间谍的事，他只关心复仇。但克林顿确实在为德国人工作，我在他房间找到了密码本和德文文件。"

布莱克探长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叹了口气："干得好，坎贝尔。苏格兰场会处理剩下的事。"他转向莉莲，"威廉姆斯小姐没事吧？"

"她会好的，"坎贝尔说，不自觉地伸手整理了一下莉莲额前的碎发，"多亏了她敏锐的嗅觉，我们才……"

莉莲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凑近坎贝尔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船上还有一个人……身上有和克林顿一样的金属墨水味……小心……"

坎贝尔浑身紧绷："谁？"

莉莲的嘴唇几乎不动："船长……"

就在这时，船医惊呼："老天！她的手指又开始发蓝了！解药剂量不够！"

坎贝尔转头看去，莉莲的眼睛再次闭上，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船医手忙脚乱地准备更多药物。

如果船长也是间谍，那么这艘即将靠岸的游轮上，还有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